沈怀舟在醒来的时候是寅时。
四月的天蒙蒙亮。
盘龙宫灯灯芯已燃尽。
透着微微晨色,他坐起身,看到趴在床侧小息的人。
一身龙袍规规矩矩的穿在身上,似乎是累狠了,就这样坐在床下,倚着床沿睡了。
似乎是听到他起身的动静,苏琉玉朦朦胧胧的睁开守了一夜的眼,然后去茶案拿水。
“师父感觉怎么样,身子可还大好?”
“不劳皇上费心。”
他没接茶盏,心里还记着她昨晚说的话,哪有好脸色。
苏琉玉看了眼悬在半空的茶盏,还是把它放下,没有强求。
她守了一夜,脸上还带着点疲色,准备回去再睡会儿。
“皇上如今登上大宝不过四年,就知道滥用皇权,和伪帝有何不同。”
苏琉玉脚步死死顿住。
她脸色瞬间发白,只觉得全身血液倒退,让她手脚发麻,困意清醒了大半。
四年兢兢业业。
四年勤勤恳恳。
四年毫无怨言。
四年为国为民。
到头来,不过换来一句,和伪帝有何不同。
这句话,直接否定她在朝功绩。
化作刀刃,句句诛心。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狠狠攥拳,才微微平定心绪。
她回头,想最后看一眼他。
却被那床上的绫罗纱幔阻隔住。
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朕做事,自问无愧于心,即便在太傅眼里,朕同伪帝无异,朕也无话可辩。”
这是自登基以来,她第一次,喊太傅。
“太傅保重。”
说完,她再不想留在这里,匆匆回宫。
四周又安静下来。
沈怀舟倚在床上,刚刚病了一场,全身无力,脸色惨白。
半响,他听到推门的声响。
“公子醒了?太医嘱咐,切莫再受了寒,要好好调理调理。”
“嗯。”
沈怀舟没精神,淡淡应了一声。
“说来,昨日公子旧疾复发,高热一直不退,连太医都束手无策,好在皇上有办法。”
“什么意思?”
“公子不知道么?”
世安话顿了顿。
“太医说公子淤血郁结于胸,需动一场大气,才能把淤血吐出来,要是皇上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还请公子无需放在心上,皇上也不想的,就昨晚,皇上还亲自守了一夜,看公子烧退下才歇下。”
他说完,像是想到什么,又从怀里掏出一枚宫牌。
“皇上说宫里多拘束,怕公子不利于养病,就不强留了。”
沈怀舟唇色发白,他看了眼那宫牌,眼神明晦不定。
“你是说,她是为了气我......”
刚刚,他还骂她滥用皇权,如同伪帝。
这些诛心之论,她却没有解释。
“朕,无愧于心,无话可辨。”
“太傅保重。”
刚刚的话缭绕耳侧。
原来如此......
他指尖发颤,忍不住握紧那冰凉的宫牌。
保重。
沈怀舟出宫了。
拿到宫牌,解了禁足。
准备此生再不踏足皇城。
另一边。
苏琉玉站在宫中角楼上,遥遥目送他背影。
按照师父的性子,怕是再不会相见了。
这样也好。
......
本来。
两人怕是再无交集。
但偏偏不巧。
昨夜,算漏了一个人。
这人,是在外头守着疾的老太医。
他虽出了主意。
但必须在阁内随时候着。
以便吐出淤血方便诊脉。
这位老太医,在墙角把两人的八卦全部听了下来。
特别是那句,你是朕的人,让他老脸笑成了一堆褶子。
皇上厉害啊。
高!
实在是高!
先下手为强!
佩服!
他作为宫里人,自然不会把这话到处相传。
但太傅生着病,作为诊脉问疾的太医,他下了诊,直接被请进了沈府。
沈老太太惦记孙儿,也愁了一生子病。
恹恹的在后花园晒太阳。
周围陪着的,是庶出几房的媳妇和孙女,还有一些亲家姑娘。
沈府如今不同往日,京中那些个后宅妇人茶会轮不到他们沈府。
如今,也不过家里一帮子妯娌聚在一起,闲话几句。
“米夫人昨日又开了场茶会,那场面啧啧啧,生怕不晓得他家深受皇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