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舟做了一个梦。
一样漆黑深不见底的甬道。
尽头,血淋淋的蹲着一个人。
黑甲红袍,亦如当日御驾亲征。
沈怀舟只觉得全身血液瞬间凝固,手脚冰凉。
“琉玉......”
他身形踉跄,几乎狼狈的奔跑过去,待走近了,才发现她在哭。
撕心裂肺的哭声让他脚步慌乱,却怎么都走不过去。
“琉玉,你抬头,看看为师,琉玉......”
这声音,仿佛真的有效果,让蹲在地下的人微微抬头。
“师父,玉哥儿好痛。”
埋在膝盖的头抬了起来,却是黑洞洞的一片。
沈怀舟只觉得一道惊雷击的他耳目嗡鸣。
“师父,都死了,二十万大军,都死了。”
“玉哥儿好痛,师父救我。”
“师父......师父.......”
沈怀舟猛的惊醒,大汗淋漓,面目惨白。
“醒了,哥儿醒了。”
沈老祖母面容憔悴,浑浊的眼中,还挂满了泪。
院子里,全是药味。
沈怀舟目光涣散,他僵硬的抬头,眼落之处,是老祖母鬓角的素镐白花。
“祖母,家中何人故去,为何......”
老祖母坐在床上,哽咽的逝泪,未发一言。
他又看向小院的小厮。
全是素镐麻衣。
入目一片白。
他踉跄的下了床,走到沈府门口。
他神态狼狈,老祖母吓了一下,赶紧跟了上去。
一路上,沈府丫鬟小厮哭着拦着他,跪了一地。
今日,全京城高挂素镐,身披麻衣。
“少爷节哀,小心伤坏了身子。”
“过几日皇上灵柩入城,少爷还得去送送。”
“少爷,求您快回去吧。”
好吵。
耳边全是哭声。
好吵。
沈怀舟倚在门框上,俊逸之容惨白,就是不肯走。
他顺着主街,遥遥看着正午大门。
他当日,就是在这里,目送琉玉御驾亲征。
就临走时,两人还约定,要在家中,等她凯旋而归。
一帮子丫鬟小厮看到他灰败的神色,哭着求情,想把他送回去。
“琉玉说过,她会凯旋而归,我等她回来。”
“她性子多依赖我,若是我不在,她又要闹了。”
“大了一岁,脾气倒是长了不少,也不好哄了,还是别惹她了。”
他看着跪了一地的下人,轻柔的笑了笑,又恢复他儒雅俊逸的样子。
“都回去吧,我在这等着。”
四周的哭声更大了,那群下人红着眼,也不敢再求。
从十岁养在身侧细心教导,从幼年的稚子到执政的帝王,从师徒到君臣,五年日日夜夜。
怎么放得下?
如何放得下?
还是世安从院子里走了过来,劝了一句:
“少爷,进宫程序繁琐,还是先回院子换身衣服吧,不然皇上要等急了。”
沈怀舟眼神清明不少,看向他,小心翼翼问了一句。
“琉玉......回来了......”
“回来了,在宫里批折子呢,这几日,少爷不在,皇上又不爱惜自个儿了。”
沈怀舟点点头。
“是了,琉玉勤政,若我不劝着,又要糟践自己了,快,换身衣服,把宫牌找出来。”
他走了一步,只觉得眼前一黑,胸口一口血一下子呕了出来。
顺启三年九月末,沈怀舟大病一场。
醒来后,把自己幽静在小院,只留一个人照顾,不见外人。
沈家小院,无声哀恸。
晨起。
大魏皇宫。
陈韶柔坐在承明大殿的床榻上,揉了揉酸痛的眼。
她手里,是一件明黄的寝衣,上面绣着一半的祥云滚龙,这种贴身衣物,日来都是她亲手缝制,不方便交给旁人。
一针一针,熬了一夜,这几日,日日难眠的时候,就是用繁重的工作,麻木自己。
承明大殿的殿门开了一角,一个小太监进来,跪下请了个安。
“太后病已大好,早起吃了粥,又喝了一碗药,被长公主伺候着睡下了。”
陈韶柔点点头,站了起来。
“陪我去一趟太医院,太后的药渣,也要细细审验,不能出丝毫纰漏。”
“姑姑,还是奴才去吧。”
小太监看着她脸色,劝了一句。
陈韶柔摇摇头。
“家里现在大事小事都需要操心,不能怠慢。”
皇上说过的,把家里教给她,她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