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藻沉默了好一会儿, 才强作镇定询问道:“女儿是……你们俩……谁生的?”
虽说燕无羁一出生便是成年的面孔心智,但这进度未免……
过于生草。
燕无羁愣了愣,哭笑不得:“小雏是我们收养的, 她同银仙有些缘结,双亲又不在身边, 我们抚养她长大成人。”
玉藻大大莫名松了口气。
“你刚出生不足半月, 不过在外面流浪了几日,便情缘孩子全都有了……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瞧着帝辛是个好骗的, 崽儿不会也遗传了他那点对美色格外心软的毛病, 被哪里的小野狐狸给骗了吧??
燕无羁还没来得及将自己这些年流落到异时空的事情告诉玉藻,听他这样说,不禁尴尬脸红:“说来话长……等解决了眼前的麻烦,一定择日细细讲与您听。”
玉藻于是便没有追问。
尾巴还溜着一团鵺, 现在也确实不是闲话家常的好时候。
安倍晴明照着燕无羁给的名姓,细细占卜一番,忽然古怪“咦”了一声, “她……确实是叫市松小雏么?”
燕无羁肯定道:“是这个名字不错。”
晴明捧着龟甲,迟疑抬头看了看他, “世上并没有这个人啊。”
“……没有这个人?!”
“有两种可能, ”晴明收起了占卜用的东西, “一是‘市松小雏’已经不在人世;二是她同样擅长阴阳术,而且实力在我之上,用什么办法遮蔽了天机。”
燕无羁怔楞道:“小雏确实有很优秀的灵力, 但她从未学过阴阳术……她才六岁, 更不可能超越你……”
安倍晴明意识到这占卜结果背后可能意味的情况, 神色也变得凝重。
他伸手拍拍燕无羁的肩以作安慰, “也许是有其他高人帮她遮蔽了天机。你看, 狐狸天狗什么的不都很擅长神隐的嘛,说不定你那小女儿正和狐狸在一处。”
“……”燕无羁心领了他的好意,勉强点头。
晴明既然都能占卜出银仙受伤未愈,那反过来,银仙又怎么还能瞒过晴明的占卜藏起小雏?
玉藻对他的忧虑很能感同身受,儿媳妇有难、孙女可能还夭折了,他二话不说,挥手将自己的座辇大方送给了燕无羁。
“去陆奥路途遥远,乘上这个可日行千里,别耽搁了,速去速回。”
一架不知是轿还是船的行辇四角坠着铁马,叮叮咚咚自京都而来,香料芬芳、华贵万分,牛车前面一张若隐若现的、怒眼大嘴的巨脸,竟是个活物。
胧车停稳在燕无羁面前,燕无羁不多做推辞,麻利翻身跳上去。
他在车头坐稳,拉住胧车的缰绳,望向伫立在车辇旁风华无双、端庄沉静、两条尾巴还在不停抽打鵺的姬君。
喉头欲言又止。
他并非分不清轻重缓急之人,也并不是那么婆婆妈妈,他很清楚地明白,不过只是短暂分开几日,要不了多久还能重逢;
但在坐上胧车准备出发的那一刻,他忽然心中就有了一种陌生又难受的心情。
——这是人生第一次,毫无预料的,甚至令燕无羁自己都感到有些意外。
不能说是难过,也不是舍不得,可在车轮开始滚动的时候,就仿佛下意识的本能,他突然变得很贪婪,想再多看几眼姬君,好像一瞬间想起很多想要跟他说的话。
他不明白这种心情是什么。
为了掩饰这种本能,他用力向玉藻和晴明挥了挥手算作告别,然后将胧车的车头掉了过去。
华美的牛车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踏着空气往高处行驶,平稳如履平地。
姬君始终站在原地目送胧车远行,直待那牛车在天际只剩一个黑点,终于快要看不见的时候,他冷不丁往前猛地迈了一步。
“……”
只一步,玉藻便重新站定。
他不解似的,微皱着眉,一手虚握着指缝里窜过的山风,问身边的晴明:“奇怪……怎么他这一走,我像心里空了一块呢?”
……
燕无羁架着胧车一路北上,沿途以神识搜索银仙和小雏的痕迹。
从那须野到陆奥直线距离八百里,乘胧车的便利,一日光景便能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