磕绊绊的,一会儿情深似海、一会儿绝情绝义。
还是妖族好。他暗中自满一番,以此安慰自己受伤的心脏,便心满意足地放过了这件事。
“好了,我也不能待太久,否则惹人怀疑。”他站起身,客气两句,便朝门外走。
但迟疑一下,他又回过头。
灯火给他秀美单薄的侧颜镀上一层模糊的金边。他像是不大情愿说这件事,却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
“算了,便宜你们……看在你们对他好的份上,就告诉你们吧。”溯流光神色有些复杂,“阿拉斯减其实是我从十万大山边境带回去的。”
“……什么?”谢蕴昭一怔。
少魔君则眼神莫测。
妖族说:“天堑崩溃并非朝夕之间,而是日积月累而成。边境早有恶念逸出,也有些传递消息的方法,因此我才能早早联系上魔族。大约五年前,我亲眼见到一缕恶念挣脱了天堑的束缚,化为一只奄奄一息的凡犬……那就是阿拉斯减。”
“天犬本就是凡犬因怨念深重而成就的凶煞,修炼成之后,能自如地在凡犬和恶念两种形态之间转变。但阿拉斯减不太一样,他修炼的并非恶念,而是愿力。”
“十万大山中只有一个地方充盈愿力,就是神墓。所以,阿拉斯减很可能是神墓中的镇墓兽。”溯流光望着谢蕴昭,眼神有些奇异,“传说天犬一旦认主,就会生生世世不离不弃。只要世间还存在愿力,他们就不死不灭,会一直寻找主人。”
“我在想,阿昭,”他扯出一点笑,来掩饰眼神中的试探和惊异,“神墓里不会埋了你前世的尸体吧?”
“无稽之谈!”
没想到,少魔君立即怫然作色,不悦道:“什么前世今生,不过传说罢了!生生死死,与阿昭何干。溯将军……”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好自为之我保重小命——再见最好永远不见!”
妖族脸色一变,见势不妙就赶
紧开溜,还本能地捂住了心口,猫着腰一溜烟跑了,哪里还有什么试探的心思?
他其实也没有恶意,只是任何一个探索大道的修士,在面对这类惊人的消息时,都会免不了生出几许探究之心。
琉璃般脆弱美丽的人落荒而逃,这一幕实在有些滑稽。
谢蕴昭不禁扑哧一笑。
尽管如此,她却并不能轻视溯流光。
部分妖族的血脉中传承了上古妖类神通,有的无足轻重,有的则极为强大。溯流光无疑属于后者。
这位千年大妖无论是能力还是心计,都属上乘;而他亲自前往辰极岛探听仙门秘密,又说明他还很有胆色。
这样一个人物,若不是阴差阳错撞上师兄,肯定会在北斗仙宗掀起风浪。
不过等等……溯流光当初似乎就是师兄带回来的?
谢蕴昭暗自思索。
溯流光在辰极岛上犯下过血案。当初她去平京之前,师门曾因道具象而引发骚乱,多名弟子被吸尽精血而亡。这件事就是溯流光做的。
虽然乍一看上去和师兄无关……
可是,师兄兴许也是放任了溯流光的所作所为,甚至说不准是故意的……他当初对仙门抱有极深的成见和戾气,想利用溯流光来报复掌门他们,也在情理之中。
谢蕴昭隐约将事情的真相猜了个七七八八。
她看向少魔君。他正微微皱着眉,像是对什么事感到困惑不解。
他困惑是理所当然的,方才溯流光透露的信息一定和他的“记忆”不相吻合,不得不引起他的疑虑。
当他这么凝神细思时,眼角眉梢就会堆积出一点挥之不去的阴郁。那是当一个人无暇继续伪装下去时,会不经意透出的一点真实。
师兄的真实……
谢蕴昭突然开口:“师兄。”
他抬起眼,睫毛还是很长,长到足以在他眼中投下薄薄的阴影。
师兄将过去的事情都告诉了她,但有一些事,他似乎仍旧没有说明。譬如他主动引溯流光上岛是为了什么,还有他对后来师门里发生的几起血案是否知情,他都没有说。
他是不是在故意瞒着她?可是当他把关于自己最大的秘密都说出来之后,这些事又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谢蕴昭发现,她此前似乎从
未仔细思索过这件事。
是因为她潜意识中不愿意相信师兄曾漠视生命?是她的正义感作祟,让她刻意无视了这些线索,否则她就会为了信念而与师兄决裂么?
还是因为……她下意识觉得并不重要?
“阿昭唤我何事?”少魔君唇边的弧度是凉薄的、多疑的,“怎么又说起什么‘师兄’一类的称呼了。”
谢蕴昭想,她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如果她喜爱的人不是那么地光明无暇,甚至对某些严重的罪行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她会怎么做?
“阿昭。”
他在叫她,语气含着催促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