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谢蕴昭两人探索上西京失败的第二天。
也是钱恒一家死去的第四天。
苍梧书院已然恢复了平静,只有经过原先钱恒的座位时,有人会忍不住叹息一声。
也有很多漠不关心的人,甚至还背后嘲笑一两句:下京区的环境就是太差,中京区和上京区绝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穷人命贱。”纨绔子弟之一如是说道,得意洋洋。
这一句说完,下一刻他就脚底一滑,栽进了湖中成了个落汤鸡。
谢蕴昭靠在树干背后的阴影中,丢了石块,顾自走开了。
晴雪苑中有一面湖,名为“镜湖”,取水清如镜、光可鉴人之意。
上午刮了大风,到了午后却云破日出,万里无云。气温陡然回升,人人都脱下了厚实的罩袍,满目又是飘逸的夏衫。
镜湖波光动人。
谢蕴昭沿着湖边行走,想着今晚去上西京的事。王离实在碍事,不如直接把他打晕得了?嗯,这方法不错。
“云留。”
谢蕴昭停下脚步,见沈越站在树荫下,对她招手。
十七八的少年郎堪堪辟谷境初阶,风采俊秀,双目湛然有光,谁见了都要夸一声“沈家麒麟儿”。
谢蕴昭走过去,懒懒道:“你也吃完午饭出来散步哩?”
沈越一听,却露出一分不好意思:“我特意来寻你。”
“寻我?”
“无意冒犯,但我想问问,”沈越拉着她走到树荫更深处,低声问,“你和王十一郎是否生出了矛盾?”
谢蕴昭挑起了眉毛,神情一瞬间似笑非笑。
“你怎么这么问?”她拖长了声音,因而更显得懒洋洋起来,像夏日里一只晒太阳而懒得动弹的猫,“他总不能找你告状了哩?”
沈越更不好意思起来:“却是我自己多事。方才我在晴雪苑,见王十一郎抱着两个食盒站在门口,似是久等你不到,形单影落颇为可怜,便问了几句……”
谢蕴昭毫不客气地说:“是哩,你这人就是太老好人了,还是个犬系。”总是亲切地想要帮助别人的犬系少年。
犬系少年无辜睁眼:“犬……系?是何意?”
“夸你是多事的老好人哩。”
沈越便笑起来,眼睛比无云的蓝天更晴朗:“王十一郎是真心将云留当友人。若没什么大的不和,便找个时间和好吧。”
谢蕴昭心想,和好个鬼,本来就只是邻居兼普通同学,难不成还能好到哪里去?但她旋即心思一动,转而问道:“沈越,你和王十一郎很熟嘛?”
“唔,也说不上熟……他是王氏子弟,关系上却有些远,好像一个人住在中京区,独来独往的。过去每年我们也就碰面一两次。”沈越回忆道。
“他一直都是盲人?”
“他应当是自幼眼盲,每回都蒙着眼。”沈越迟疑片刻,思路拐了个弯,令他神色微肃,“云留,莫非你瞧不上王十一郎是个盲人,不愿与他交好?”
“什么?我还敢瞧不上他?不敢不敢。你们世家就算是个杀人犯,全平京都会觉得他比我一个庶民高贵。”谢蕴昭撇嘴,用土味腔调阴阳怪气,“如果我嫌弃他,一定是因为他实在太会给人找麻烦哩。”
沈越眨了眨眼,有些疑惑,旋即又释然而笑:“这便好。君子以德会友,王十一郎虽双目有疾,却能做到不以己悲,言谈举止颇具名士风范,得友如此,可称幸事。”
幸事个啥,幸运在背着他到处跑吗?
“我们只是邻居和同窗哩。”谢蕴昭敷衍了事地挥挥手,“好了,既然没事,我就走哩。”
她迈步前行,沈越却锲而不舍,跟在她身边:“我瞧王十一郎一直在等云留。”
“你要是这么喜欢他,就自己去跟他吃饭嘛。”
“王十一郎等的,只有云留一人。”
沈越孜孜不倦。
分明王离对他从来目不斜视(虽然他也没有目可以斜视),这名沈家麒麟儿却不知道脑补了什么,一厢情愿地认定这就是名士风范,是特立独行、放浪形骸、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高洁傲岸。
大概这就是古代中二少年的追星吧。
“云留……”
“好哩,我去看看总行了吧。”谢蕴昭头痛地停下来,揉了揉太阳穴,“沈越,你真的叫沈越,不叫沈唐僧,或者沈玄奘?”
少年一脸无辜:“我尚未及冠,无字。王十一郎……”
眼瞧他又要开始碎碎念,谢蕴昭脚底抹油,说溜就溜。
“我走哩我走哩!”
留下沈氏少年一脸欣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和被夏日照得清晰的尘埃,已经开始幻想若干年后,史册将书写传记,其中就会记载佳话,写大修士沈越少年时期的趣事,其中就包括促成两名友人重归于好,铸就一段天下传唱、堪比高山流水遇知音的友情佳话……
这且不提。
谢蕴昭拐了个弯,将波光粼粼的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