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海角位于天权峰西北侧,实为山体往海面突出的一小块三角形平台, 两侧垂直下落, 分外陡峭。平台距离海面足有千尺;站在台面探头望去,透过迷离海雾, 隐隐可见雪白浪花被急流推动着, 狠狠扑打在青黑崖壁上;一浪又一浪。
星河无垠, 倒悬天空,看不出半点黎明的预兆。
空荡安静的悬崖上, 谢蕴昭朝前走去。
一旁的阴影中,柯十二斜倚着冰冷的山壁,垂着头,手中把玩着一个透明的水球。那似乎是某个人陈旧的玩具, 里面嵌了几只做工粗糙的小鱼。
谢蕴昭看向大海,没有回头,问:“柯师兄,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柯十二轻笑一声, 还是那么柔柔的、轻飘的, 像毒蛇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地游过。
谢蕴昭轻叹一声:“何必不承认呢?昨天我家老头子跑到天权真人洞府前,威胁说如果他不惩罚你这个真传弟子,他就吊死在天权真人洞府门口。天权真人被缠得没办法, 就说把你接下来一年的俸禄都罚没了, 加到给我师父的月俸里。听说天权真人好面子, 你让他这么丢脸, 想必要受一段时间白眼了。”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句话在父权社会中, 不仅意味着亲近,也意味着枷锁。师父对徒弟有绝对的掌控权,被师父看不顺眼,就意味着所有的修仙资源、指点都要减半,说不得还要被前头的师兄师姐排挤一二。天权峰家大业大,真传数量在辰极岛排第二,弟子之间没有内斗是不可能的。
柯十二看着手里的小球。这是他亲手做的,那时候他还是个修为低下的不动境弟子,炼制出来的东西连下品灵器都算不上,不过是个粗糙的凡器。但就是这样,她收到这个礼物的时候也那么开心。
“柯师兄,你在启明学堂待了两年,虽然嘴巴坏了点、性子刻薄了点,有很多人不大喜欢你,但所有人都承认你是个负责的老师。所以为什么,你要欺负那么个小孩儿?就因为她是妖?”
仿佛被那个字刺了一下,柯十二的表情猛地缩紧了。
良久,他才情绪不明地回了一句:“我忍不了。”
……
黎明之前,浮海角已经聚集起不少人影,隐隐分为两派。何燕微抱剑站在众人之首,静静看着前方的悬崖,发髻上的点翠金钗被海风吹得摇动不止;陈楚楚绕着头发上的红绳,不时和对面人群斗嘴。
还有一些人在低低私语:
“绛衣使也来了……”
“戒律堂的人……”
“是执风堂的院使……”
悬崖往上一些的地方有一个平台。三名绛衣使正在上面观望。当中坐着的那名男子打扮和执雨类似,只是胸前绣的是一个“风”字。他五官俊朗,身材却有些瘦弱,皮肤更是死人样的僵白,不时还要掩嘴咳嗽几声,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让人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即将一口血吐出来。
陈楚楚一边跟人斗嘴,一边悄悄去看那个绛衣使。她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不想那人的目光倏然投来,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将陈楚楚吓得心里怦怦直跳。
“思齐,”她压低声音问,“那个绛衣使是谁呀?我听他们自称‘执风堂’,跟执雨堂有什么区别?”
顾思齐“唔”了半天,才慢吞吞地说:“会问这样的问题,楚楚,你是不是之前的课堂测试没及格?”
陈楚楚脸一红:“快说嘛。”
顾思齐笑笑,才说:“师门中,专门负责门内纪律执行、调查各类异常事件的是戒律堂,这你总该知道吧?戒律堂下又细分为四院,分别是执风、执雨、执雷、执云。历任院使都以院号为名,各有所辖。”
“各有所辖?”
“我们曾见过的执雨院使,负责的是处理辰极岛弟子异常死伤事件,至于执风堂……这位执风院使,负责的则是门内普通的违规事件。像这一次谢师叔与柯师叔打赌涉及的生死斗,就要有执风堂的人在现场见证,万一真的出了事,也不需要再重新调查。”
“噢,是这样。”陈楚楚似懂非懂,却能马上抓住关键,“但为什么是执风院使亲自来?他不该很厉害么?”
顾思齐又想了会儿,才不确定道:“也许……是看重谢师叔吧。”
陈楚楚禁不住又偷偷看了一眼平台。厉害的院使为什么会是那么苍白病弱的样子?没想到,她才刚刚看过去,就见执风院使正对她微微一笑。
!
她立刻扭开头,心跳得更加厉害。似乎是惧怕,但又似乎有些别的什么。
平台上。执风收回目光,却又自己低低一笑,轻声道:“多久没见这么呆呆的小弟子了。”
又是一阵止不住的咳嗽。
……
随着天光的亮起,浮海角上愈发喧闹起来。更多看热闹的弟子来了,争吵也多了。
——什么天枢真传天灵根,花了两年才到第二境初阶,跟个浑浊五灵根差不多!
——要说浑浊五灵根,今天比赛的另一个人不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