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独身前来的客人为何要开一间双人房的事情,训练有素的工作人员并未过多询问,只是熟练地划卡收帐,然后将它连同房卡一起递还回去。
“三层0301号。”
“多谢。”
裹挟着霜寒气息的青年如同一片移动的黑云,令人下意识地不敢直视,所以连他握着一振长刀登上电梯,也没谁有勇气说些什么。
毕竟,总不能提醒他要将违禁物品寄放在前台吧?万一直接惹恼了他,再造成什么流血事件,简直是飞来横祸一样的灾难。
虽然东京的治安环境比横滨好一些,但犯案率可是居高不下的,哪有人想拿自己的命来开玩笑?
心惊胆战的电梯小姐一路保持缄默,直至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才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芥川龙之介完全不在意旁人的看法,自顾自地走进房间,顺手反锁了大门。
入目所及的一切都是洁白而有序的,仿佛刻意提醒着住户,这里不过是一间临时休憩的场所,仅供他短暂的停留。
不由自主地,他回想起了自己向组织申请的居室,同样冷冰冰地没什么人情味,还按照他的喜好将大部分装扮成了深色,看起来很像一个黑洞洞的巢穴。
唯独千山鸟是其中的亮色,无论待在哪个角落里,都格外显眼,让他能够瞬间就确定他的位置。
那感觉非常贴近于巡视领地中关押着的猎物,曾一度为他带去诡异的安心感。
现在仔细想来,应该是占有欲作祟。
他根本没办法容忍对方远离自己的视线范围。
可当他认清内心,却忽然理解了为什么某人经常叫嚷着不舒服,并试图推翻他的“□□”,采购各种颜色鲜艳的东西往窝里堆。
因为他们住的地方,实在是过分死气沉沉,全无恋爱气氛。
……回去之后稍微改变一下吧。
在他难得反省自己的当口,被冷落的鸟球突然“啾啾啾”地叫了几声,似乎憋了一肚子的疑惑想向他求证,尝试着口吐人言结果失败了似的,尾音拉得又长又无力。
他下意识地朝脖颈处伸出手指,如同为它提供重返地面的台阶,任由牙签般细小的爪子搭在指尖上。
雪花一样轻盈的白绒团随着他的动作转移至眼前。
“你到底隐瞒了多少事情。”
注视着它的时候,他仿佛思考般自言自语着,完全不抱着从它口中得到什么答案的无谓希望。
然而对千山鸟来说,那简直是来自灵魂的发问,令他本能地想起安室透所告知的卧底身份,心跳立刻七上八下起来。
——龙之介难道是知道了什么吗……我、我还没来得及实行策反计划啊!
想到两方的对立身份,他便忍不住惆怅地垂下脑袋,好似已经看见了自己与恋人被棒打鸳鸯的可怕前景。
或许是察觉了他忽如其来的低落情绪,青年犹豫片刻后,试探性地用指腹摸了摸他头顶的短茸毛。
触感是极温极软的,给人一种稍稍施加些力气就能将其戳爆的可怕错觉。
芥川自小生活于贫民窟,为填饱饥肠辘辘的肚腹,几乎将各种能吃的和不能吃的东西都当成了食物。如果运气好发现了动物,他当然会第一时间运用「罗生门」杀死它,绝无心慈手软的时候。
弱者没有生存的必要性。
生长环境令他始终认可着弱肉强食的残酷丛林法则。
所以,让他像无忧无虑长大的孩子一样,对万物怀揣着柔软的心情,学会放弃或者干脆饲养受伤的小家伙们,根本就是滑稽无比的假设。
可笑的同理心只能加剧他走向灭亡的速度而已。
但此刻为了保证千山鸟能活着恢复人形,他不得不暂时克制本性,尽量轻柔地进行触碰,而不是把它直接扔掉或者就地生火做一顿鸟肉串烧。
不知他暗自忍耐着什么的白绒球昂起了脑袋。
正如某些毫无危机意识妄图跟恶犬交朋友的傻鸟一样,它甚至还讨好地蹭了蹭他的指腹,露出一副享受亲近的模样。
(龙之介真是温柔啊……哪怕他知道了我的身份,也一定会理解并且跟着我走向光明的世界吧。)
拥有一套特殊理解系统的家伙不禁偷偷感慨着,原本悬着的心一下落回肚子里。
他显然对自己的认知深信不疑,于是很快地挺起胸脯,任由对方微凉的手指滑下去,隔着薄薄的皮肤组织按住了心脏的位置。
噗通、噗通、噗通。
有别于人类的高速跳动顺着接触的部分蔓延开来,与此同时,他想表达的意思也顺利地传至对方的心底。
——我永远信(爱)任(慕)着你。
这堪比直球的举动令青年黝黑的眼眸泛起一丝波纹。或许从未有人注意过,他的瞳海深处并非是全然的死寂,其实仍存有一线细微的光亮。
现在那弥足珍贵的光痕仿佛扩大了些许,使他暗沉沉的眼神变得鲜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