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攸闻言微微摇头,道:“并非是访友,攸应友人之邀,赴汝颍[1]士子岁末的文会。”
“攸乘友人之车往返,片刻之前与他分离,因此独行于此。”
荀忻心说你那友人怎么不太客气,不是应该先把你送回家吗。
“其人的确不拘俗礼,可谓旷而明达。”荀攸向他微笑道。
荀忻:……
荀忻怀疑人生:我是不是把想法都写在脸上了。
他又想起荀攸说的“文会”,突然有了危机感,原主多少也是个世家子弟,不会也有什么朋友邀请他去文会吧。想了想,问道:“彧兄长为何未去文会?”
荀攸道:“士子赴文会多是为了激扬名声,以求日后相互提拂,汲汲营营,无非求名求利,文若叔父何必为之?”
荀忻闻言皱了眉头,低声问道:“那公达为何要去?”
“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而我来做比其他人更为合适。”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2]。”荀攸看着少年清澈圆润的眸子,揉了揉自家小叔父的鬓发。
荀忻听他轻声道,“小叔父不必为我担忧,攸定量力而为。”
“公达……”他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荀攸却道,“小叔父,右手?”
荀忻伸出右手看了看,手有什么问题吗?
荀攸握上少年人纤瘦的指尖,“颤栗不止。”
荀忻也怔了怔,才注意到被荀攸握住的右手还在颤抖。
可能是他从醒来开始注意力就一直集中在荀攸身上,自己都没察觉到。
话说最近手抖的频率都快赶上帕金森了,要不是只有右手抖,并且年龄对不上,他要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啥疾病。
“大概是今日为大兄上弦时,费力太久所致的痉挛。”荀忻抽出指尖,活动手指给他看,“无甚大碍。”
荀攸按住少年右臂上的一个穴位,“此处可酸胀?”
荀忻点点头,“痛。”
荀攸便给他按手臂,荀忻有点不好意思,任被荀攸按到疼痛的地方也没好意思说出来。
但荀攸就仿佛真有读心的能力,按过一遍后就只按那些能让他手臂酸痛的穴位。
害,他算是明白了,荀家人都是这样的,令人又爱又恨。
这份拳拳爱护之意让他感动也是真的。
“小叔父为何不拒绝?”荀攸问道。
荀忻愣了一会儿,才明白他问的是为什么不拒绝荀悦帮他上琴弦。
“长者有命,怎敢拒绝。”再加上荀悦那句故人之琴,故人之曲的说法太惨了,这怎么能拒绝得了。
“长者也非圣人,岂能无所不知?”
荀忻挑了挑眉,没想到荀攸会这么说。
“仲豫叔父若能先知上弦耗力,必然也不会命你为之。”
“你不与他说,不直言相告,他怎会知晓呢?”
“忻知错。”荀忻下意识抿了抿唇。
荀忻倒是没有真把自己当叔父的矜持,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就乖乖认错了。
荀攸叹口气,“其实文若叔父也颇善琴艺,小叔父可知,为何仲豫叔父舍他而取您?”
荀忻摇摇头,原来荀彧也擅长弹琴吗?那为什么硬要他去呢?
他想到一种可能,苍白了脸,荀彧不会是已经知道了他不是原主,故意诈他吧?
不对,原主家里两张琴,再加上荀勉的表现,原主是会弹琴没错。
那是为什么呢?
他听到荀攸这样说,“他们,只是想与你多亲近些。”
青年人望着脸色苍白的少年,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自己,他的眼神透露出怜爱之意,循循善诱:“小叔父,有些亲人是可以信任的,你已经会分辨,也应当知晓此理。”
“既然目的为爱你,又怎么会舍得你因此身体受损呢?”
……
荀忻直到送荀攸回了家,脑子里还是有点糊涂的,荀攸这碗鸡汤灌得有点猛,他好久没回过神来。
回想起荀彧、荀攸乃至荀绲和荀悦,这些亲人看他的眼神都是同样的怜爱而包容的。
所以原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从小就没了父母,没有和亲人生活在一起,身边只有荀勉一个同龄的仆从。
荀彧和荀勉都说,他不喜别人贴身侍候。
可在他更小的时候,一介孩童,怎么能不依靠旁人服侍呢?
也不知道这句话其中藏了多少坎坷。
“只是怕你太孤独”,荀攸说了一句这样的话,可见在别人眼里他一直是孤独的。
现代的荀忻能来到东汉,可见古代的那个少年是在病中辗转难挨,最终去世的。
如果没有荀彧为他请大夫看病,或许连现代的荀忻也没有出现在这个躯壳的机会。
那个少年就会像这个时代的无数人一样,悄无声息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