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吓了一跳, 正要回答, 却注意到他手掌的绷带已经很久没换了, 走过去, 握住他的手仔细看了看, 对旁边的侍女说:“去把医药箱拿过来。”
蓝伯特静静地看着我的动作,如同一头试图相信羚羊的猛兽,似乎只要我露出防备或恐惧的目光, 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咬断我的脖子。习惯了他这种目光, 我小心地拆开他的绷带, 因为一个下午没换, 干涸的鲜血已经跟绷带黏在了一起。我对上他的视线,轻声责备道:“为什么不及时更换绷带。”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的双眼,似乎手掌的伤口是无意间沾到的红色颜料:“忘了。”
“我怕弄疼你, 让巫医过来处理可以么。”
他终于低头看了一眼绷带, 平静地回答:“不用。”
心里“咯噔”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止他, 他已将绷带连着血痂扯了下来, 随手扔到一边, 把血淋淋的伤口递到我的面前:“好了,你包扎吧。”
就像自己伤口的血痂被活活撕开一样, 我也感到了撕裂般的剧痛。胸口剧烈起伏着, 想生气, 想发火, 想质问, 想甩开他的手不管,但最终我什么都没有说,沉默地打开医药箱,帮他涂好药水,剪下一截干净的绷带,细致地缠好,打结。
用剪刀剪下多余的绷带,我刚准备松开他的手腕,像怕我逃跑一样,他反手紧紧地扣住我的手腕,将我扯到他的身前,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下午去哪里了。”
我抬头,与他的目光对碰。他像处于失控的边缘一般,眼眶泛红,眼珠犹如蓝绿色寒冰铸成的囚笼般,禁锢着各种各样的复杂情绪……皇宫里果然遍布他的耳目,他应该已经知道我下午去做什么了。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再问一遍?他在想什么呢?是不是以为我会隐瞒下午的行踪,害怕他,欺骗他,然后远离他?如果我能这么轻易地对他产生恐惧的情绪,早在他变成巨蟒时,就逃之夭夭了,何必等到现在。
“我让奥菲莉亚带我去见了老国王。”我答道。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如此直白地回答,微微怔了怔。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用另一只手抚上他的面颊:“你是不是在想,我会指责你的行为,认为你不该这么对待老国王?看来你还是不怎么了解我。蓝伯特,父亲虽然从小教我要善良,却没有教过我用善良去衡量和要求别人的行为。”
他没有任何反应,一直怔怔地看着我。
“我没你想象得那么好,也没你想象得那么无私善良。我是一个普通到极点的女孩,其他人有的私心我也有,其他人逃避的东西我也会逃避,其他人害怕的东西我也会害怕。我没变成过野兽,没有长时间待在不见天日的城堡里过,不知道被人用怀疑、惊恐、畏惧的眼光看待是什么感受,也不知道经历‘七宗罪’有多么痛苦。你知道,你感受过,经历过……你选择报复,那是你的事,我不会多嘴半句,但我希望报复之后,你能从压抑的状态中走出来。”
我再次轻呼一口气,不知为什么,声音有些颤抖:“答应我,可以么。不是害怕你,而是你这个样子,我真的很担心很担心。”
说完这句话,他看了我半天,忽然重重将我扯进了怀中。直到他用大拇指擦了擦我的眼角,才发觉已经流了很久的眼泪。
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过。突然发现,无论是什么人,尊贵或贫贱,都难以摆脱过去的伤痛。好比我,童年时光看上去无忧无虑,实际上布满了失恃的阴云,总是在悄悄地思考,为什么别的小孩都有妈妈,而我只有爸爸。因为缺少母亲的陪伴,长大后看似坚强勇敢,其实非常需要爱人的呵护和关爱。表面上是蓝伯特离不开我……其实,我也很需要他留在我的身边。
只是,互相依偎取暖的感情固然可贵,但我希望能和他一起熬过人生中的寒冬,迎来春天,而不是被对方越来越冷的体温,抽走最后一丝暖意。
我回抱过去,将下巴抵在他的肩上,放柔声音说道:“我知道从过去走出来很艰难……但我会一直陪着你,寸步不离地陪着你,直到你走出来为止。”
长久的沉默后,他嗓音沙哑地问道:“是不是我这个样子吓到你了。”
“我说过,你什么样子都不会吓到我,而且,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耐心地哄了许久,终于把他哄好了。简直就像是哄一个别扭的小男孩。本以为他会留在这里用晚餐,谁知,他站起身,穿上搭在椅背的白色大衣,告诉我还有公务没处理完。我一阵无言,所以,他是忙公务忙到一半,听说我去看了老国王,连公务都不顾了,冷着脸匆匆过来问罪?
再三嘱咐他要及时更换绷带。他一脸俨然地点头,一看就知道根本没有听进去。送他走到宫殿门口,他看向前方,一边扣上鸽子血般鲜红的宝石袖扣,一边用只有我才能听见的声音说:“想听你说爱我。”
我愣了愣,无奈地踮起脚,捧住他的头,亲了一下他的侧脸:“我爱你。”
“我也爱你。”他扣好袖扣,系上衬衫最顶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