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里, 雨势略小了一些。蓝伯特停止滑行, 将我放在一块岩石上,猩红的眸子看我一眼, 转身钻进了旁边的灌木丛中。我怔了怔, 以为他想离开, 连忙喊他的名字。结果他钻进去就不动了,只露出一截粗壮的尾巴尖在我面前甩来甩去。
这是干什么?
闹脾气?
腰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我躺在岩石上,一头雾水地望着他。灌木丛低矮, 根本挡不住他庞大的身躯。盔甲般坚硬的黑鳞, 在刺目闪电下泛着锋利的冷光。我想了想, 捂着腰撑起身, 找到他埋在湿漉漉杂草中的蛇头,蹲下来问道:“怎么了?”
深蓝色的夜雾中, 他睁开一只眼, 如同亮起一盏猩红的灯。
“生气了?”
他转动眼珠,冷冷地望向我,低吼着张开蛇喙, 露出尖利的牙齿,似乎想威胁我走开。
“是我惹你生气了么。”
话音落下, 他猛地抬起蛇头,攻击猎物般扑到我的面前,恐吓地嘶吼一声。因为动作过于.迅猛,几乎掀起一阵阴风。然而, 除了头发被吹乱打湿,他这个动作没对我造成任何影响。换成其他蟒蛇,不,普通的蛇就足以令我害怕到尖叫,可是他……一想到这具身躯的灵魂是他,我就无法产生半点恐惧。
“你不告诉我原因,”我伸出一只手,慢慢地靠近他的蛇喙,他的双眼一直冷冷地盯着我的手,却再没有做出恐吓的捕猎举动,“我永远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想我回来?”
他的嘶吼变得异常烦躁。我贴上他的蛇喙,低声问道:“是因为真的不喜欢我,还是因为怕我陷入危险……如果真的不喜欢我,那为什么在别人亲近我的时候,你表现得那么嫉妒?”
这句话说完,腰上骤然一紧,蛇尾一圈一圈地缠了上去,绳子般灵活地捆住我的手脚。他往前一俯身,瞳孔猩红几近滴血,蛇信从他的蛇喙间滑出,冰冷而凶狠地扫过我的脸颊。
他的蛇尾摇晃了四周的树干,树叶震颤,甩下大颗大颗的雨滴。不知是因为腰伤疼痛,还是天气太过寒冷,我渐渐失去了试探的耐心。他能听懂我的话,不然之前也不会逃避地钻进树林……我想弄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的理智与情感都做出逃避的选择。
“告诉我,你为什么一定要我离开?”
密集的树叶是天然的大伞,挡住滂沱的雨水。但还是有几颗雨珠滑落下来,打在我的头顶、肩上。发丝已经湿透,**地贴在背上。可能是低烧没有痊愈的缘故,头脑再次灌铅般昏沉起来。明知他说不了人话,我还是捧起他的蛇头,望着他针一般的竖瞳:“你究竟喜不喜欢我。”
树林被闪电照彻,一道响雷劈下。他的眼中竟浮现出一种非常强烈的悲伤。
……是错觉吗?
这时,一个浑厚的女子声音响起:“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了你。”转头望去,是那个黑靴子女巫。她一手握着杉木手杖,一手捧着骷髅头,缓缓朝这边走来,斗篷与靴子不沾一丝雨水,“我在报复他,你以为所谓的报复,就是让他变成野兽,然后等待真爱之吻么。亲爱的,这并不是童话故事。”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骷髅头抛向半空中。骷髅头旋转着,化为一本封面镶嵌着头骨的硬壳书。她指了指我,硬壳书立刻飞到我的面前,自己打开,唰唰地翻页,牛皮纸黄的书页上,一行古老的文字飘出来,是灵动的黑色精灵,在夜雾中放出耀眼的光华:
“若是十日之内,祭品未自愿献出生命,中术者将历经七宗罪,最后变为真正的野兽死去。”
不祥的预感升起,我看向蓝伯特,从女巫现身的那一刻,他就已陷入沉睡。
“什么意思?”
“想要破解诅咒,你必须自愿死去。”她深红的嘴唇翕动,硬壳书再度唰唰翻页,一行简单好记的文字浮现在我的眼前,“只要你念出这句咒语,诅咒即刻破除。但同样地,你也会失去性命。真心相爱并不是破解诅咒的条件,只是一个前提。你以为诅咒破除是浪漫故事的开端……不,它只是王子殿下痛苦人生的开始。”
“……你为什么这么恨他?”
“罗莎,北国是大国,它的王做下什么决策,周边的小国都会纷纷效仿。而它大国的底气是巫术给的,后来却下令驱逐巫师,卸磨杀驴也不过如此。这么多年来,因为一个莫须有的预言,我像老鼠一样活着,不能去祭拜自己的家人,不能光明正大出现在自己的家乡,甚至连穿衣打扮都要遮遮掩掩。而你的王子,凭借一个预言过得比神还要尊贵,成为国家的信仰,所有人都对他顶礼膜拜……凭什么?”
她的红唇勾起一丝微笑:“我花了两年的时间,学会这个诅咒……这是最适合他的诅咒,因为他的身体里本就禁锢着一头濒临失控的野兽,我只不过是轻轻推了他一把。”
狂风吹乱树林,暴雨洪水般冲进来,浸湿衣衫、鞋子,也模糊了眼前的视野。随着她的话语,梦境中未能看完的过去在我面前重现:镣铐扣上白胡须巫师手腕的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