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过了好几个月, 玉玳都还记得胤祐推了工部的差事回来的时候的模样,这事之前他没怎么跟自己商量, 但玉玳知道他有他的舍不得,他不说自己就不问。哪怕是至亲夫妻,有些事也说不出口,或者说就是至亲夫妻才说不得。
那天玉玳正在整理过年各家各府送上门的礼儿, 之前过年自己耍赖, 月子坐到年根底下才出关,便积攒了不少事儿没办,现在眼瞧着就要开春了不理一理是真不行了。本来正想着再把事儿扔给胤祐赖一赖呢,人就打外边回来了。
“回来了?外边冷不冷啊。”玉玳手里还扒拉着礼帖, 听着动静连都也没抬就随口问了这么一句,直到没听见回话才抬头看了看人,这一看才发现不大对劲。
屋里的奴才看不出来, 但玉玳怎么能不清楚他啊,随即也不管手边的事儿立马就把屋里伺候的人给叫出去了。奴才出去的时候胤祐衣裳刚换到一半,玉玳不动声色的走到他身边伺候他换下大氅袍子,擦干净手脸,又塞了个小暖炉在他手心。看他还是不做声,这才又坐回原处继续干自己的事儿。
屋里一时间没人说话,只有熏笼里的炭火偶尔迸出点声儿来, 去年府里成了亲王府, 各处送来的礼儿跟以前又不一样了, 自家回礼自然也不同些。玉玳原本还放了大半的注意力在胤祐身上, 可没多久心思就全到手头的事儿上边去了,直到胤祐自己起身黏到她身边来,玉玳才又放下手里的东西。
“还不肯说啊,今儿到底怎么了?”胤祐的手搂在自己腰间,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这姿势简直跟嘉仪趴在他阿玛背上的时候一模一样。玉玳手抚在他手上,随他手指勾在自己手心作怪也没松开。
“工部的差事,爷全交出去了。”胤祐头抵着玉玳的肩膀,鼻尖全是她身上的暖香,刚刚在工部那些大人官吏看着自己都毕恭毕敬,出了衙门口更是恨不得把自己一路送回王府来。
“那好啊,这些年在工部待得也够久了。工部又不像别的地儿,都说不起眼吧事儿还特别多。你数数这些年多少回半夜把你叫起来,交出去就交出去吧。”
玉玳有心理准备,去年到今年他跟四爷就像唱大戏一样,演了好几出兄弟情深,后半截胤祺也掺和进来,唱得朝堂上不少老大人也跟着辞官隐退,恐怕乐得四爷晚上都睡不着觉。到这会儿也应该差不多了,再唱下去那也忒假了。
“那以后爷就成闲人了啊,到时候天天在府里你不得嫌弃爷啊。”胤祐听着玉玳的话,知道她是真心的。工部的事儿都实在,但出事的时候也多,这些年自己有多挂心衙门的事儿,她就得跟着有多挂心自己。
当年冶炼场出过那事之后,每次自己为了工部的事儿出城,她虽然从不多说什么,但总是要等着自己回来之后才放心。好几次半夜回来屋里灯都是亮的,胤祐便知道自家这嘴硬的人儿心里头有多软。
“哟,那可闲不了,喏,这里这么多账册本子,要不王爷替我都办了呗。”要不说养孩子都得藤条加甜枣呢,养憨憨其实也一样,现在要是自己跟着他那点情绪走,今儿那就别想完了。这位祖宗就是个越哄越难哄的主儿,就得这时候给他掐停才行。
“嘶,今儿爷还没去额娘那儿请安的,我先过去了,待会儿就回来。”一说这个胤祐可就不矫情了,去年年底那一两个月胤祐算是被折腾够呛,现在再让他看这些东西,他简直头都是炸的。
胤祐一溜小跑的走了,玉玳看着他背影都直摇头。从东院出来穿过花园,就有一条长廊直通如今成太妃住的院子。之前刚出宫那几天成太妃那是天天都得把儿子儿媳妇叫过去陪着,要不总觉得不对劲,心不安。现在熟悉了习惯了,老太太可不记得府里还有个大儿子了。
“额娘,您这是干嘛呢,都说了等开春儿子就找奴才来弄,您这怎么还亲手干起活儿来了。”胤祐是来避难的,没想到一进屋就被屋里的坛坛罐罐逼得简直下不了脚。
“你这孩子懂什么,这事就得自己来,都让奴才给办了跟在宫里有什么区别啊。”成太妃这会儿正在修剪手上的花枝,连个眼神都没多漏给儿子。好在胤祐脸皮厚,额娘不理人他就硬往上凑呗。
要不说还是出了宫好呢,咸福宫成太妃一住就是好几十年,可到底算不得自己的家,宫里什么东西都不敢动,想看花儿都得提前说了再让奴才搬来,等盆里的花谢了再被奴才搬走。
有时候想想,自己这辈子跟盆里的花儿也差不多,被万岁爷赏完了也就完了。如今总算是出得那四四方方的城来,总该给自己找个好地方扎根才好。
三十多的大孩子被自家额娘怼得无话可说,只能是站在一旁替自家额娘打个下手,递个剪子。可到底是被人伺候惯了的王爷,哪会伺候人啊。一连递错了两个东西之后,成太妃总算是受不了放下手里的东西,“说吧,今儿过来到底什么事儿。”
要不说真是远香近臭呢,别说跟儿媳妇得远着些,其实跟儿子也一样。心肝肉儿这么些年的大儿子,住到王府来成太妃才觉着儿子有时候那烦人劲儿也够人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