噎在喉中的枣肉,憋得满面紫胀、喘不过气来,直掐着自己的喉咙摔倒在地,等着不久前亲自洗净青枣、亲手喂他吃下的母亲,快来救他,却见母亲表面仓皇担忧的神情下,眸中隐现冷光,倒地的他看得清楚,那冰冷的眸光是在说,倒不如就此死了的好。
……倒不如就此死了的好……
年幼不知事时,他也曾以为母亲是爱他的,尽管在这样深信着的同时,也能隐隐感觉到母亲待他,与大哥和四弟,隐有不同,后来,他渐渐长大,明白母亲表面的慈爱下,隐藏着深深的厌恶,明白母亲一句句关心话语的背后,实则每一句都在盼咒着他,不如死了的好。
倒不如就此死了的好,好像又变成了那个在濒死边缘、掐脖倒地的孩童,冷眼旁观的不止有母亲,还有他的一众兄弟们,他们在他身边围如铁桶,让他无处可逃,通通卸下了友善仁义的面具,露出一张张血盆大口、狰狞面容,与母亲一同盼着他就此死去,好分食他的血肉,将他啃得渣也不剩,就像从未在这世间活过。
绝望,无尽的绝望,像不断上涌的冰水,要令他窒息而死,他不甘心,他不甘心就此死去,拼命张口,嘶哑发出最后的声音,向他最后所信任的人、向他在这世间最后的亲人,呼喊求救。
父王来了,他抱着最后一丝悬线般的期待,等待父王救他回到人世间,却最终等来了一双冰冷残酷的双手,父王和蔼的面庞,也变得狰狞,他狠狠地掐着他的脖子,双眸血红,冷音如铁,“你不是我的亲生儿子!你是你母亲的耻辱!也是我的耻辱!你该死!!你就不该生在这世上!!你一早就该去死!!!”
最后一丝维系生命的呼吸,在剧痛中骤然断停,他就此陷入了永无止境的噩梦里,人在帷帐之内猛地惊醒,在将亮的天色中,腾坐起身,头痛欲裂,后背冷汗涔涔而下,有如落雨。
……又一次噩梦罢了,总是这样的,黑夜为噩梦纠缠,在黎明时骤然惊醒,孤身坐在帐内,直至天明……天明,也不过是醒着的噩梦罢了……
从噩梦中醒来的宇文泓,一手捂着青筋痛跳的额头,如往日一般,微微侧首,向映着将亮天色的室窗看去时,眸光轻扫过身边,微一怔后,猛地想起昨夜今日之事,才算是真正消了困意,从梦中清醒过来,回到现实,想起自己已是有妇之夫,这榻上躺着的,不止他一个人。
……也还是一个人罢了……总是一个人……在这样从噩梦中惊醒的黎明……在每一天……由生至死……
宇文泓忍耐着头痛,缓缓匀平因惊梦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埋首在膝前,一个人坐等天明,等着从一场噩梦,踏入另一场噩梦,人坐榻上,却似身在深渊、冷沉下坠时,忽有女子清柔之声响起,如一束天光,照亮在阴暗的深渊上空,唤醒了千万年的沉寂。
“你怎么了?”
朦胧醒转的萧观音,见宇文泓并没有好好睡着,而是埋首坐在榻上、鬓发汗湿的模样,出于关切,坐起身来询问,见他闻声抬起头来,眸光幽亮,面上皆是汗意,像是从噩梦中惊醒不久似的,望着她的神情,也有些木木的。
……倒颇像弟弟迦叶幼时,在她那里午睡惊梦时,愣愣坐起的模样……
萧观音取来帕子,边轻拭宇文泓面上的汗意,边轻声问道:“怎么了?做什么噩梦了?”
宇文泓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她,在帐外榻灯和透窗天光萦拢的莹白光亮里,明明近在咫尺,却如隔烟雾地望着她,望着她一下下动作轻柔地擦拭着他面上的冷汗,就像昨日夜里,用浸了凉茶的湿帕子,缓缓拭过他面上的红疹,帮他消解痒意。
幽沉的眸光,从那纤纤素指,缓缓上移,落到了那张玉白无瑕、与他完全相反的面容上,宇文泓声音低哑,问:“不丑吗?”
萧观音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身前男子是在问什么,浅笑着摇了摇头,手下擦拭动作未停。
……没有丝毫嘲讽的笑意……他见过太多嘲容,太多表面温善实则暗在嘲讽的笑容,他辨得清,眼前女子唇际的清淡笑意,不含半点嘲意……
……怎会没有嘲意呢……怎会……
宇文泓将自己那张布着红疹的脸,靠近前去,贴了下她无瑕的脸颊,等待她眉尖蹙起、难掩厌恶地将他推开,却见她双眸只是微诧地瞬了一下,仍如先前清和,不但没有漾起半丝厌恶之意,反还泛起淡淡的笑意,像是包容小孩子玩闹的笑意。
原想看对方皱眉,可最终忍不住微皱眉头的却是自己,宇文泓在朦胧的天光中,望着身前的女子,眼前朦朦胧胧,心也像朦朦胧胧,这种朦胧不解的感觉,令他心生警惕,退开身去,避开了她的拂拭。
萧观音原也已擦完了,见宇文泓好像仍受噩梦的影响,同白日所见有些不同,冷冷懵懵的,温声问他可要喝茶?
宇文泓不说话,像是想独自消化惊梦一事,不想理人,萧观音遂也不再多说什么,由着他闹闷闷的小孩脾气,起身下榻,跪坐至镜台前,边缓梳长发,边等待天明。
一分分天色渐亮,透窗而入的曦光,渐将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