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渊回来的时候,星如仍站在天命文书前,他站在入口处看了一会儿,不曾出声,想着这小妖怪倒是有趣,偷看了天命文书不赶紧逃命去,居然还留在这儿感慨人生。上一回,他被自己抓到后带去九幽境受了一顿磋磨,今日还敢再来,可见这秃毛的小妖怪胆子确实不小。
星如的胸口仍在淌血,鲜血把他的衣衫染成一片鲜红,若有若无血腥气在长秋宫内散开,风渊蹙眉,目光越过星如,看向他身后的天命文书。
那上面风渊的影子早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
长秋宫内,他们就这样隔着几帘浅黄的纱幕,星如在里面,他在外面,若时光能回头,与多年前的东宫暖阁,好像也还能重合在一起。
星如终于察觉到这位上神的到来,他缓缓转过身来看向他,窗外和煦日光踏过万里浮云,浅黄轻纱随风摆动,稍一错眼,竟以为还是多年以前。
风渊挽起帘幕,从外面走了进来,星如一直没有眨眼,他妄图透过眼前这副陌生的躯壳,看到另一个人的身影。
风渊低头看了一眼他被鲜血尽染的前襟,有些血已滴落到地上,他悠悠收回视线,面无表情问他:“你是打算再惹我一次好去跳登仙台?”
星如稍微回过神儿来,他垂下眸子。
登仙台建在天河尽头,天界的仙人们若是从那里跳下去,脑中前尘往事可俱化作云烟,从此断情绝爱,无求无欲,因这样更符合下界凡人们心中设想中的仙人,故有登仙之名。
某一瞬间,星如想着他倒不如真去跳了登仙台。
可他终究还是舍不得。他已经失去了太多,就只剩下回忆中的这一点快乐,他得守着它们,直到自己这一世的终结。
见这小妖怪没有说话,且神情颇为古怪,风渊望了他一眼,淡淡道:“你随我过来。”
星如没说什么,只低着头亦步亦趋跟随在风渊的身后。
他跟着风渊一直来到了太玄池畔,那一方池水在日光下澄明如镜,映着悠悠浮云与朗朗白日,池畔春草离离,白色卵石掩映其间,风渊不紧不慢在石椅上坐下来,同星如道:“前些日子,我经过太玄池的时候,手滑了一下,把天音珠掉进了池里,你进去帮我找一找。”
星如抬起头,怔怔地看着眼前平静无波的水面,刚才在来时的路上他其实想了很多话要问一问风渊,此时恍然觉得这些话问出来也没有任何的意义。
见他许久没有动作,风渊淡淡说道:“不是说要急我之所急吗?”
这是星如第一次来长秋宫想要偷看天命文书时被风渊抓到后,随口胡诌的一句话,他那时扮作紫微宫中小仙童的模样,风渊问他在做什么,他说风渊这儿的书都落了灰,他来帮忙清扫一下,风渊则道他并没有让他来。
他知道风渊大概是认出自己,为了从他手上逃脱说了一通恶心的话,什么在紫微宫做事就全心全意地侍奉上神,急上神之所急,上神说过的我们要做,上神没有说过的我们也要做。
他那时自己说完后咂摸了一下,也觉得怪恶心的。
今日这话还到了他的耳朵里,不过又是一圈的因果轮回罢了。
星如耷拉眼皮,应了一声:“上神说的是。”
他若是不下太玄池里,这位上神说不好真的能把他扔下登仙台去,这件事本就是他没有道理,风渊上神没有把他依天律处置,已经是十分的宽容大度了,星如觉得自己不能不识好歹。
虽然他还并不晓得天律中,三次擅闯紫微宫,两次偷看天命文书该是个什么样的下场,但想来不会比现在这样好到哪儿去。
风渊见他真进了水,眼中有讶然一闪而过,随即又归于平静。
太玄池水冰凉刺骨,星如刚一进去便打了个哆嗦,他终究是一只旱鸟,更何况他性属火,极不喜欢这些个水池子,想他当年能因为姬淮舟把他按在澡盆里大发脾气,耍上半天的威风,如今这样却是再也做不得了。
再次想起姬淮舟,星如的心情比之从前稍稍复杂了一些,他将自己整个人都沉在水中,脑中陷入一片混沌,他还没有想好到底该如何面对他,他也曾在这位上神的身上看到一丝殿下的影子,却总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如今想来上天在那时就已经给了他提示。
是他蠢钝,总要见了棺材才愿意落下泪来。
他浑浑噩噩在水下瞎摸了一阵儿,竟也让他捞到了一颗雪色的天音珠,他低头看着掌心的天音珠,想着是不是上天见他这百年来都像是一场笑话,所以赠与了他一点小小的幸运。
星如从水中出来,他浑身湿透,单薄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乌黑的长发贴在后背上,他的脸上没有血色,胸前那些血已经在水中晕染开来,成了淡红色,像是千桃园中大片大片盛开的灼灼桃花。
他把那颗天音珠送到风渊的面前,风渊撩开眼皮看了一眼,嗯了一声,道:“里面还有一些,都帮我捞上来吧。”
只要他不知道眼前这个人究竟是谁,那他浑身的毛毛都能因他这一句炸起来,可现在他已没有多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