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没来过, 谈何归去。”
秦秾华向乌孙王行礼,转身离开。
落在后背上的目光挥之不去, 她始终没有回头。
此夜之后, 乌孙王连续罢朝四日,乃登基之后前所未有之举。
御医整日整日地进出王寝,所有知情人都守口如瓶, 王城中弥漫的除了乌孙王病重的流言, 还有朔军兵临城下的恐惧。
三十万急行军在大朔章和帝的带领下,将乌孙王城包围得滴水不漏,城中物价飞涨,百姓惶惶度日, 秦曜渊自由来去王城和王宫,已经无人在意。
耳房内,无忧无虑的狮子猫跳上少年双腿又被无情扫下, 委屈地叫了一声。
两人坐在坐榻上, 神色不一。
“现在突围还来得及。”秦曜渊道:“朔军左翼兵力空虚,我带五千精兵, 能够带你安全离开。”
“再等等……”
“还要等什么?”
“我还没有看到他们的底牌。”
少年拧起眉头:“……这很重要吗?”
“很重要。”秦秾华轻声道:“她没有时间了……我如果此时离开,就再也没有机会知道真相。”
他沉默半晌,握住了她的手。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是阿姊的枪, 阿姊的盾……哪怕刀山火海, 你也去得。”
秦秾华定定地看着那双沉稳而深情的眼睛,同样握紧了他的手。
十根手指相互交叉,掌纹脉络交叠, 秦秾华胸中翻涌的感情一如他炽热的手心。
“多谢你。”
秦秾华微微坐起,身体前倾,将一个温柔依恋的吻印在少年嘴唇。
“陪我走到这里。”
少年反客为主,将轻吻推进至喉咙口。
她因缺氧眩晕,也因少年毫无保留的爱意眩晕。
“你和我的最后,还长着。”他松开她的人,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像要把这些话刻在她的心上:“五十年后,一百年后,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我说过了——如影随形,永结同心。”
“所以,不用谢我。”他把额头贴上她的额头,紧握着她的手:“你存在,我才会存在。”
耳房紧闭的房门被人敲响,一名宫女在外边说道:
“盈阳,王后有请。”
……
盈阳,阳光盈满。
秦秾华走在盈满阳光的宝石御道上,沐浴烈日光辉,皮肉下的血流却如同地下河流,冰冷,刺骨。
王后斜躺在一张镶满宝石水晶的罗汉床上,单手撑腮,出神地望着一束射进王寝的斜阳。
那束斜阳刚好从她头顶经过,洒下些许光点,杯水车薪般的余光照不亮那张毫无血色的面孔。
她怔怔地看着,直到秦秾华的脚步声在大殿中响起。
她看都没有看她,说:“你还是戴着面具。”
秦秾华沉默地看着她,此时此刻,伪装和行礼都没有意义。
殿内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她是殿中唯一一人,明明病重,却不见丝毫狼狈,妆容精致,发髻优雅,一身火红的长裙广袖,袒领中**半露。
岁月在她眼角留下细纹,反而使她更具风韵妩媚。
“你和小时候一样,总有自己的主意,下了决定之后,八头牛也拉不回来。”她自言自语道:“……像我。”
秦秾华开口:“我不记得小时候的事。”
“……你是我用着药的时候生下的。”她忽然说:“大夫说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做母亲的机会,于是我把你生了下来。原本,你会回乌孙,在乌孙王宫长大,但是……”
寒冰一样的眸子慢慢转向秦秾华。
“你太虚弱了,根本承受不住长途跋涉。你生下来的时候,只有小猫那么大,无法吞咽,无法睁眼,你的体温一天比一天低,心跳一天比一天慢,所有人都说你活不下去。直到——你吮吸我沾过药的手指。那时我就明白了,你从娘胎里就在服药,是这药,让你在我的腹中长大,是这药,让你有力气破开甬道诞生,是这药,在为你一日日续命。”
“你和我一样,都离不开药。”她缓缓道:“所以,我把乾蛊让给了你,让你来用我的药。”
“药……是什么?”
秦秾华猜到了答案,还是忍不住问出口来。
“坤蛊宿主用过福禄膏之后,身体里流出的血。”
“宿主是谁?”
“……这么多年了,你最先关心的,还是别人。”
她摇着头,慢慢笑了起来。
一个人的笑声,寂寥地回荡在空旷安静的宫殿里,越笑越大。
“……这很好笑吗?”秦秾华哑声道。
“好笑!怎么不好笑?!”她睁着沾有泪珠的眼睛,目光尖锐地朝她看来:“拦路抢劫的强盗、打杀奴婢的富户、杀妻的读书人、通敌卖国的叛徒——这些人的血——是这些肮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