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舒脚伤痛醒的时候, 窗玻璃已经有点白了。
楼下面店老板炖汤头的香气浓郁, 楼上有人早起走动, 隔壁也有吧嗒的声音,仿佛在按灯开关。
脚脖子处的伤口抽抽的痛, 混着肚子里的饿,折磨得她无法睡着。
羊数到一千, 脑子却越来越清醒。
更具有存在感的,是方洲温热的身体和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他环抱着她,连腿也压着, 根本动不了。
贺云舒瘦,冬天靠暖气和厚棉被续命;方洲则不同,血热, 薄被子也就够了。以往是分被子, 现在却没那个条件,因此两人都被烘得汗滋滋的。
她忍了会儿, 实在忍不住,用力把他推开。
他把住她腰,迷糊着问, “还没够呢?”
狗才没得够。
贺云舒略有点怨气,道, “痛, 脚痛。”
声音没落, 灯亮了, 光刺得人眼睛痛。
贺云舒挡了一下眼睛, “你干嘛?”
方洲坐起来,揭开被子,将她脚掰过来看。半晌,皱着眉道,“叫你贪吃,纱布上全是血。”
她打个哈欠,“那能是我一个人贪得起来的吗?有人才奇怪,假模假样说不要,结果呢?”
“我让你别动——”
“那能不动吗?”贺云舒有点抱怨,“你太用力了。”
行吧,都是男人的错。
方洲有点心痛,碰了碰纱布边缘,试探着问,“要不要请几天假?手头的工作能分一些出去吗?同事们——”
“明天去县医院换药吧。”贺云舒顾左右而言他,明显不想请假的意思。
他顿一下,“明天?这都几点了?外面多少人开始挣生活了?”
贺云舒觉得有点羞耻。
方洲起床,套了衣服,去洗漱。
贺云舒翻来覆去,手顶着肠胃,想起冰箱里还有些黄瓜和番茄。她套上家居服和拖鞋,艰难地挪去小厅开冰箱。
方洲却把冰箱门按上,道,“等着,我出去给你找吃的。”
她笑,“随便吃点蔬菜水果就行。”
他问,“你平时就靠那个?”
“简单方便快速又经济,当然——”
方洲很有些无法忍耐,想说要不然请个钟点工做饭,但看她一脸皮厚的样子,晓得自己说了也是多嘴而已。
他穿鞋子,再三交待,“先别吃那些冷东西,知道吗?”
“那你快点。”
贺云舒等了方洲足有半个多小时,饿得前胸贴后背,浑身无力。
快要忍不住啃黄瓜条的时候,他终于回来了,拎着白粥,鸡蛋,豆浆,牛奶,单独打包的面条和浇头。
她先拿鸡蛋,盯着浇头问,“这是什么?”
“面条糊了不好吃,单打包回来现煮。”方洲问,“你别吃鸡蛋,等着面条一起吧。”
贺云舒当然要吃面条,连汤带水,滋味鲜美,比吃下去烧心的鸡蛋好太多了。
方洲便去煮面,不一会儿端出来热腾腾的两碗,居然还撒了翠绿的小葱花,引得人食指大动。
她谗得不行,拖了碗过去,先喝汤,整个人立刻服帖了。
他看她那样,也跟着吃起来。
两个人,穿着随便,坐在简陋的房间里,吃着味道只能说还行的白面条,隔着热气看对方堕入红尘沾满欲、望的脸。
贺云舒忍不住想起以前,刚进方家的时候,事事小心,处处在意,空着手看工人做饭和打扫卫生也会手足无措。她总想做点什么来表现自己,结果处处显得尴尬别扭,那滋味恍若隔世。陷入绝望中后,一边渴望能和方洲无话不谈吗,一边又觉得永远都不可能。
谁能想到会,现在居然坐一起嗦面条了呢?
贺云舒忍不住笑了一下。
方洲伸手摸摸她的脸,说起今天的安排——吃完早饭,去县医院换药;换药回来,送她去办公室上班。
贺云舒以为他就该走了,不想人又说起海城的事来。
赵立夏一大早打了电话来道别,说要出国一段时间。不是度假,也不是旅游,是为了避翟智诚。那小王八蛋舍了平城的项目,拉着人和钱去海城,铺了一个大摊子。不想翟二早早张了巨口等着,很不客气地将他套进去。翟智诚现在钱也光了,人也散得差不多了,还带累了好些跟他一起干的人,满心邪火没处发。
她听着听着,将自己吃不下去的肉片放他碗里,问一句,“你什么时候回平城?”
“我跟你说事,你这么不耐烦听?”他略有点不满。
不是不耐烦,是觉得没必要巨细靡遗。
方洲随口吃了肉,翻出APP里收藏的房屋信息递给她看,“你选几套中意的房子,我现场去看,给你拍视频。”
这办法好,免了她的奔波。
贺云舒和方洲恢复身体关系后,生活确实变得不太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