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洲来贺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同贺云舒约会的时候,贺家在市中心的老小区,街道窄小难行。他将人送到街口便走,从不过多逗留。
婚事下定,他带着礼物上门拜见,两个长辈却惶恐客气得太过。为免双方尴尬,他也少来。
后来结婚,贺家搬来现在的住处,他却来得更少。一则是工作太忙,二则要和儿子多相处,若非年节,轻易不相见。
今日这般无事上门,还是头一次。
因此,他能理解丈母娘脸上的诧异。
他将礼物递过去,道,“听云舒说您身体不舒服,所以来看看。”
“没事,都是她瞎操心,好着呢。”母亲刚指望人家离婚,现在见了正主,没由来心虚。
她接了礼盒,冲后面吼,“云舒,方洲来了!”
她叫完,又看方洲一眼,却堵着门没让进。女儿刚发了脾气,这会儿不知道有没有收敛回去,她得帮忙争取时间。
方洲不知岳母小心思,挺了几秒钟,委婉道,“妈,我想进去喝杯水。”
母亲只当没听懂,却又大叫一声,“云舒——”
贺云舒早听见了,但就是不想应。她挺了一会儿,挺不过去,出门厅看一眼,“你怎么来了?不是陪爸钓鱼?”
母亲见她恢复和顺的样子,这才往后面退一步,“来都来了,还客气什么呢?快快快,换鞋。云舒,方洲渴了,你赶紧给他倒水。”
贺云舒有些冷漠地转身,取了一瓶没开的苏打水,却不是热茶。
方洲被这母女俩截然不同的态度搞得有点莫名,但还是进门换鞋。他换好鞋进去,接了贺云舒给的水。拧开,喝一口道,“他们陪小熙和小琛玩就好,我来看看岳母。对了,你们吃午饭了吗?”
父亲从厨房捧出来两盘菜,“没呢。你来得正是时候,一起吃啊。”
母亲便招呼坐,返身去厨房拿碗筷。
贺云舒也去厨房帮忙,母亲回头看方洲的大高个,碰了碰她的胳膊,压着嗓子问,“你跑进来干嘛?外面坐着去,陪人家说话呀!”
“又不是新女婿,算不上客,干嘛要陪?”她翻个白眼道,“一开始就不该对他太客气,从今天起,把以前的脾气都拿出来。”
母亲想骂她不懂事,但怕被听见,只好憋肚子里。
父亲盛汤,道,“确实也不用陪啊。我等会儿跟他喝二两小酒,多聊聊就好了。”
贺云舒端菜出去,方洲顺势坐上饭桌。她看他一眼,坐对面去,道,“你当自己是客?”
方洲疑惑地看着她。
她伸出细白的食指,点了点菜盘子边缘,“帮忙干活啊,随便摆个碗筷也行。”
方洲盯着她看,认真找茬的吧?
贺云舒眼睛闪也没闪一下,“方家家训,不劳动者不得食,恰好跟我家一摸一样。所以,你要吃我家的饭,干点儿我家的活吧。”
方洲算是听明白了,就是故意为难。他看一眼厨房里装忙的老人,将头凑得靠近她,“贺云舒,你从前几天起就很不对劲,故意找事是不是?你爸妈知道你这样为难女婿吗?”
她别开一点距离,道,“若顺手干活就是为难,那我在你家活得可真难。”
说完,她又凑近,对着他眼睛道,“刚我跟妈说要离婚了,你猜她怎么说?”
方洲眼睛猛然张了一秒,瞳孔微缩。
贺云舒看清楚里面自己的影子,道,“她觉得不错。所以,就快不是亲戚了,多少干点吧。”
他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有点咬牙切齿。她既吃定了他不想离,也想逼他尽快做决定。可惜对自己无益的事,怎么也不会随意松口。他起身,站到酒架边看酒,“爸,中午要不要喝酒?”
贺云舒笑一下,这不就对了么?
方洲酒量不错,这个不错的意思是在酒会上浅酌几杯还能保持神智清醒。
贺父的酒量,则算得上好。这个好,是真金白银从市场上诸多酒棍里杀出来的意思。
不同一个量级的人才,摆在一起必定有优劣。
饭菜上桌,就该开酒。
贺云舒很主动地摸了贺父的一缸高粱酒下来,道,“我爸从乡下小酒厂收的,亲自守着人家蒸的,味道不一般。”
说完,就给一人满了一碗。
贺父也不客气,端着自己的酒碗碰一下方洲的,一口气下去一半。
方洲盯着酒液皱眉,这酒的味道也过于猛烈了,起码52度。
贺云舒却些挑衅地问,“不喝?我爸敬酒你不喝?”
母亲在桌子下面打了她一下,她不理,继续道,“赶紧喝吧。不说一半,起码一大口。”
方洲闭眼,紧跟着下去一半,尔后道,“我今天自己开车来的,等会儿你得带我回去。”
贺云舒只是笑,继续给满上。
父亲大约是懂她的意思,帮方洲布菜,说着平日的闲话,然后再碰一次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