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对谭江月说过这些。他知道若是说了,谭江月会更心疼他,心疼到骨子里。但他的尊严不容许,他觉得耻辱,脊梁骨被人来回地践踏。
但他对穆浔说了,一声比一声重,“小叔!”
“……渊儿,上一辈的恩怨,不该污了你的耳。”穆浔说着,全身的力气都倚在一根拐杖上,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拥了拥穆渊,“你受苦了,渊儿。”
“告诉我,小叔。”穆渊的语气陡然平静下来。
“渊——”
“告诉我。”穆渊回想这段日子,苦笑一声,“你们大人都是这样,自以为给我遮风挡雨,让我无忧无虑地长大,一旦风暴来临,我却没有防备之心,也毫无反抗之力,只能躺在那里等死了。”
他说的是在陇西的马厩里,饥寒交加地躺在草堆里,发着高烧,浑身又冷又烫,衣裳被打湿,唯一取暖的暖炉子也被抢走了。若非谭江月携着月色进来,他或许当真就死了。
穆浔沉默了,而后缓缓道,“二哥……其实是穆家庶长子。”
穆渊呼吸一顿。
“那时候母亲已经怀了大哥,父亲的妾室却带回来一个女子还有刚出生的二哥。外祖和舅舅十分不满,逼着父亲去母留子后将二哥养在母亲膝下。很快大哥出生,又将二哥记为嫡次。”穆浔垂眸,神情有些模糊不清,“穆家,世家之楷模,是不能有庶长子的。”
穆渊冷冷地想,既然斩草,为何留根?
与此同时心底却觉得轻松,此后他没有二叔,只有害过他的穆首辅。
穆浔叹道,“也不知二哥是何时知晓的这些旧事。父亲临终前将我叫到床边,让我对二哥防备一些,我没有想到二哥会……”
而后看向穆渊,“渊儿,切勿冲动行事,你先不要回家,一切由我来安排。”
“小叔,你又把事往肩上扛了。”
穆渊听了穆浔这一席话,心里的疑问有了解答,郁结散开,还有了心情调侃穆浔,“这样不好,老得快。”
穆浔也笑,迅速收拾好了心情,“月儿快要醒来,若看不到我们该疑惑不安了。”
“对,姐姐的药也该煎好了罢。”穆渊脚步加快走出暗室,直看得穆浔摇头,眼里有些隐忧。
不知正主回来之后,他该如何自处。
……
谭江月被一阵异样感唤醒,直觉不对,伸手往身下一摸,摸到一片湿乎乎。
将手拿到被子外头,只见指尖上全是红豆色。
她懵了,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来了癸水,而后便是天旋地转的崩溃。
在穆浔面前来了癸水痛到昏倒不说,还糊了他一床;
糊了他一床不说,她现在还起不了身,说不出口。
再看端着药过来的穆渊,他此时已经摘下了帷帽,眼里是温温软软的关切,视线落到她手上,问她,“姐姐,你的手怎么了?”
穆渊把药碗搁在床头,伸手去拉她,“姐姐的手流血了?”
“!”谭江月急急忙忙缩回手,脸涨红。
大概是头一回见她脸颊通红、面含羞色,穆渊愣住了,有些无措。
跟在穆渊后头的穆浔眼里闪过了然笑意,而后差小童去唤了萍姑进来。
萍姑已经停了经,身上没有这东西,便借了针线做了一只,缺了草木灰,便缝制得厚实一些。抬眼瞧见谭江月满面羞窘,萍姑好笑道,“他们男子懂什么,莽莽撞撞就将姑娘搁在床上了。”
“萍姑……别说这个了。”谭江月换好月事带,又更了衣,周身清爽,只是垂眼一看穆浔床榻上刺眼的红,便觉为难。
“不碍事。”萍姑弯腰去收拾,“我们给穆公子洗了便是,若他觉得污秽,我们赔他一床新的也成。”
“叩叩——”
倒是头一次见进自己屋子还敲门的,萍姑好笑地瞧过去,只见穆浔杵着拐杖挪过来,脚下艰难,但面上笑意轻松,似是闲庭信步。便觉得有些可惜,这样清俊无双的人,偏偏不良于行。
他腿不好,耳朵倒是很尖,笑道,“我不嫌。”
谭江月直想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
偏偏穆浔眼里没什么促狭,全是温和的笑意。
“药喝完了?”
“嗯。”
“还有一个调理身子的药方,以后每晚都要喝。”穆浔看着谭江月,而谭江月犹垂着头,“月儿,你如今的身子比小时候还要虚。”
“……”谭江月仿佛一个垂头听训的孩子。
“大夫还说,你的小腹和膝盖都有寒气积聚,气血不畅,入冬便会手脚冰凉……”穆浔的面色有些严肃,“月儿,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从今晚就开始调理身体。”
谭江月慢吞吞地点头。
好不容易等穆浔走了,谭江月才松了一口气,“原来我训年年的时候,年年是这样的感受。”
萍姑好笑地摇摇头,抱着床单往外走。
遇上并未走远的穆浔,穆浔点点头示意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