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平日里总是大方得体、优雅自持的姑娘,突然像个孩子一样试图往他背上爬,爬不上去还会不满地嘟囔,“爹爹,你好像变矮了。”
“……”穆渊想逃,又担心一松手她便会倒在地上,遂忍耐着,拖着人往前走。
“爹爹,你来接月儿了吗?那为什么不背月儿?”
穆渊叹了口气,转过身,伸手触了触谭江月滚烫的脸颊,“姐姐?”
她完全没反应,还一个劲儿蹭他手上的凉意。
穆渊指尖动了动,捧着她脸颊,沉下嗓音喊,“月……儿?”
“嗯嗯……爹爹,爹爹……”这回谭江月立马给了反应,用软软糯糯的嗓音喊他爹。
穆渊其实不想占这个便宜,但他已经抽不回自己的手了,他的手……已经被谭江月抱着了往脸上贴,她用眷恋至极的语气说,“爹爹,月儿好想你……”
她的眉尖轻轻蹙起,双眸阖上,眼角渗出星点湿润,“月儿……过得一点也不开心……”
空无一人的庭院里,穆渊立着没动,也不再试图抽回手,就这么静静看着这个酒后失态的人。
“月儿今天也有好好练字,好好看书,还学会了编络子……”谭江月抽着鼻子说,“想系在爹爹的玉佩上,可是爹爹怎么就是不回来呢?”
“……爹爹马上就回来了。”穆渊动了动唇角,看着谭江月这副模样,便想到了自己。他原本也是这样等待着父亲的,他从没有想过位高权重的父亲会回不来。
也没有想过身为穆家长房嫡子,会沦落异乡,有家不能回。
“回来之后,就带你去看灯。”小小的少年捧着少女的脸颊,头一次用这般温柔的语调说,“好不好?”
谭江月蹙起的眉尖渐渐被抚平。
“家就在前头,我们回家。”穆渊这样说完,谭江月果然不再拉拽着他不放手,反而乖乖地站好了,耷拉着脑袋,有些呆呆地点点头。
总算能顺利带回谭江月,穆渊拉着她走近卧房,待看见了萍姑,便跟松了一口气似的,“萍姑,姐姐她……”
萍姑已然急匆匆出来接住人,一副很明白的样子,“喝酒了,是吧?”
她半抱着谭江月跨过门槛,而后往里间走去,“姑娘一喝酒就是这样。”她将谭江月稳稳放在床榻上,转过头来对穆渊说,“若是公子还记得从前的事,应当就不会允姑娘喝酒了。”
穆渊嘴唇微抿,有些拿不准萍姑的意思,也不知她是不是在怪罪他。
“姑娘曾偷偷尝了状元爷的酒,那时候才四岁吧,只一口便醉了,大哭大闹满床打滚,谁也哄不好,你一碰她,她还要用委屈控诉的眼神看你,直教你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萍姑说着,面上泛出温和的笑意来。
“偏偏她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我们跟她说,她还不相信。”萍姑起身想给谭江月脱鞋,谁知方才还老实了一阵的谭江月这时候当真打起滚来,裹着大氅在床上翻来滚去,偶尔露出雪白寝衣和纤细的胳膊。
“不要,不要。”谭江月边滚边嘟囔,“都不要碰月儿,月儿早就问过了,下了凡的仙女儿要是被人碰到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穆渊立在床边嘴角抽抽,没想到这么一会儿,谭江月比先前还要不正常。
萍姑大概也觉得好笑,伸手去捉谭江月胡乱扑腾的脚,“好姑娘,我不碰你,只帮你把鞋脱了。”
“不不不,哪儿都不能碰。”谭江月在此事上竟然十分固执,“爹爹还在上头等我,要是我回不去了,怎么办呢?”
屋里,萍姑和穆渊一齐静默。
萍姑大概觉得心疼,伸出去的手也收了回来,轻轻搭在床帘上。
“月儿,爹爹已经下来了,你……不用上去了。”半晌,穆渊压低了嗓音道,一旁的萍姑对他投来惊讶目光。
穆渊浑然不觉,“听爹爹的话,我们先把鞋脱了,再乖乖睡觉。”
躺着的姑娘原本还抱着枕头遮着脸,这会儿却悄悄从枕头后头探出半张白里透红的脸颊,用力地眨了眨眼,“爹爹,你走近一点,让月儿看看。”
穆渊犹豫了一瞬,还是依言走近了一步。
谭江月又眨了眨眼,好似要把眼里的水雾都眨去似的,“爹爹……你变小了?小小的一只,还矮。”
“……”穆渊额角突突,深吸一口气,尽量用江回式的温柔语气说,“因为菩萨把爹爹变小了,等爹爹回到天上,就会变成原来的模样。”
“嗷……”谭江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从枕头后面露出另一只眼睛,“爹爹变小了,也好看!”
穆渊先是愣了愣,而后忍不住笑了,“月儿也好看。”
“那当然,月儿是孩子王!”谭江月开开心心地答。
穆渊不是很懂孩子王是怎么得来的,继续诱道,“月儿若是肯乖乖脱了鞋,就是真的孩子王。”
谭江月哪里会不答应,听了这话便自己坐起来脱鞋,一只,另一只,脱了便往地上一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