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顺十一年白露, 百姓起了秋社,供奉老酒摆戏台祭祀禹王,土地, 花神, 门神, 蚕花娘,姜太公……
一年到头各路神仙也就等这几日过年了。
九月初八, 一艘海船入了来县码头, 又从船上拥挤下一群人来。
霍七茜双脚踏地,便合眼深深呼吸, 两月多餐风露宿,心悬一线提着脑袋做事儿, 到家她才觉着此间最是如意,就没有一个地方不好的。
海船收起船帆, 一大堆码头劳力呼啦啦拥挤过来揽生活。十几个壮汉推动绞盘,喊着号子拉动吊杆, 将船上一个足有四乘官轿并起般大的木箱子往下吊。
“左边,左边……哎, 慢点松, 缓缓放……”
霍七茜就听她无事忙的儿子在身后招呼, 就哪儿都有他, 都开始跟码头力工抢活计了。
她扭脸正要骂, 就看到她大儿子谢析木昂着一张黑冒油的大脸下了跳板,到家了,人家自然是穿上他西城伯的衣衫,到地就唰的打开折扇,天不热, 也要呼扇呼扇。
可怜打生下来就锦衣玉食圈养的彩雀儿,到了西南就成了个上蹿下跳的金滇猴,功夫不算最好,就数他窜的最快,皮子最薄,黑的最快。
不忍睹!不能扔,确是她的儿。
霍七茜拍拍脑门,伸出指头点他道:“臭小子你又做这个死样子,娘跟你说啊,咱这是到家了,你往后给我收收心,这两年装也要给我装个稳当样子,娘好给你找媳妇儿。”
谢析木最怕母亲唠叨,他不像安儿稳当,就语气轻快的说:“娘啊,好端端的你说这些干嘛,找媳妇?我找那干嘛,本就不自在,我还找个祖宗回来管着我?”
霍七茜瞪眼:“你这猴孩子说啥呢?到年纪了凭啥不找媳妇儿?娘跟你说,不但要找,咱还得早早的就让人打听去,不然好姑娘都被人抢光了……”
恩,这是到了家门口露原形了,可絮叨吧,就没玩没了的絮叨。
谢析木已经后悔先下来,便找了个由头要走,却被她娘一把拉住说:“如今你也大了,今后甭管怎么淘气娘也不唠叨你了,就一样,你把你那些祭器都收起来,咱好好的端个活人使唤的碗吃饭成么?”
这孩子被关的狠,脾性就歪吧,人家吃饭不用饭碗,十一岁那年就去跟陛下求了几套小点的鼎簋,就铜鼎煮食,拿簋吃饭。
除却这,燕京同岁的孩子里,他就比当初的郑阿蛮还招摇,郑阿蛮还畏惧皇爷,他谁也不怕。
从前还有人想巴结他,给他递送帖子请吃酒,好么,到了人家里,甭管娶媳妇过寿,他先把自己这套东西摆出来用,就吓的再也没人寻他了。
这又不是从前,梁人都开始用铁器生活,这些玩意儿而今是祭祀先人随葬的,多不吉利啊?
可你说的多了,他就说自己是个活死人了,整天憋屈死了,这世上便没有一个人吃喝拉撒都要被人管制着的。
哎呀,哎呀,咋又絮絮叨叨招惹孩子离她远远的,霍七茜收声,用绝世神功憋了两世唠叨入腹。
谢析木如蒙大赦要蹿,霍七茜对他背影喊:“记住了没有?!”
“知了知了。”
安儿就趴在船栏杆上哈哈笑,笑完四处张望,半天才皱眉喊:“娘!你送信了么?家里怎得不派人来接?”
要么说古怪呢,霍七茜就拢着袖子四处看了一圈儿,到底在一个旮旯看到一熟面孔。
她大声招呼:“辛五刀!”
已经在码头等了十几天的辛五刀这才看清楚来人,他先是满面惊喜,跑过来扑通就给霍七茜跪下了:“……夫夫人,您总算回来了,出大事儿了啊!”
他本来想喊世子妃,又想起世子已经被夺了身份关入刑部大牢。
又受他连累,福瑞郡王便被皇帝禁足在家,不得离开半步。
那一瞬,本高兴的归乡人都愣住了,就满脑袋都是四个字儿来回盘旋,出大事儿了,出大事儿了……
白露续重阳,凉风剪花房,去岁高楼迎宾马,今朝老叟守静堂。
霍七茜带了不少人归家,却一群走不得自家大门,走的是福瑞郡王府后面婢仆卖菜的那门。
甭说回亲卫巷了,那边一条巷子连着老宅,就都被朝廷查封了,倒是没有查抄,只官位没了家眷便被赶了出来。
那日皇爷倒是喊~朕诛了你!
却没法诛,陈大胜是佘青岭的嗣子,只要诛连首当其冲就是他这个大梁皇帝。
这就把个天下之主憋屈死了。
佘青岭一生无愧于人,好不容易养个儿子,好日子没过几天,这孩子却把天捅了个窟窿,他心里有愧,就一声不吭交了郡王印,转身回家了。
武帝就是再偏心他,为维护律法,也得有个处理意见,如此罚他在家自省,不得离家半步。
霍七茜进了院子,找了半天才在一处旮旯院子找到了老郡王,不过几月功夫,老爷子竟顶一头银发,人也佝偻了。
她再举目四顾,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