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公鸡打鸣儿,咯咯咯的吵耳朵,云老爹隔壁的小娘子云赵氏在床上摸摸索索了一阵,想到小儿子还要去私塾进学,还是打着哈欠穿衣下床来。
外头还是漆黑黑的一片,除了云老爹门前的两盏白灯笼,再见不得其他光亮。云赵氏只得点了油灯,取好粮面到院子里的灶台间生火做饭。
他们家的早饭一贯是煎饼子和酱腌菜配稀饭,既省事儿又顶饿。
云赵氏点火揉面,没费什么时候就整好了东西,她站在篾竹棚子下,望着仍然黑黢黢的天色,嘀咕道:“真是奇怪了。”
摇摇头又冲屋里头大喊道:“还不起来是等老娘送到你手上呢!”
小儿子从屋里出来,揉眼睛道:“娘,天都还没亮呢。”
“估摸着今儿是要下大暴雨,都辰时过半了,一点儿亮头都没有,你再不快些,仔细到了私塾挨李夫子的手板子。”
云赵氏推了小儿子去洗脸,摸了两块煎饼子送到云老爹哪儿。云家冷清清的没人气儿,只有白蜡烛扑簌簌的响。堂屋里云姝的尸体已经停了好些日子了,巷子里的人家刚开始还心存怜悯,时不时过来走动两下,后来因为云姝久不下葬嫌晦气,埋怨渐重,也就不愿踏足了。也幸得天儿不热,尸体没发出什么重味儿,否则又不知要闹出什么乱子来呢。
云老爹还是老样子,云赵氏放下饼子,“三伯,你可记得吃了。”
云老爹道了声谢,布满血丝的两眼目送云赵氏走远了,才走到黑木棺材边儿,手里攥的还是那日送糕点时从扶家得来的信纸。
云赵氏回去倚在家门口,听对门儿的婶娘妯娌说话。
“听说昨天长盈街的梅花开了,搞这玩意儿,你别说那妖怪还挺有情调不是。”
“婶儿你上回不在,扶家妖怪夫人到咱们巷子里时我瞅过一眼。哎哟,那模样可真标志,穿着身儿红斗篷,走起路来跟一条条柳树枝儿没什么两样的。”
胆小的忙道:“这话也敢编排,仔细突然钻出树藤子要了你们的命!”
“怕个什么啊,青法大师他们在那头坐着呢,你看这几天她敢作怪没有?”头发花白的老婆子啐了一口,“空有一张人皮,蛇蝎心肠的孽畜,就不该叫他们活在这世上。佛祖定是要送这玩意儿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的!”
有人应道:“婆婆说得对,长得好又怎么样,心肝儿都烂透了,说不定就因为这,才去取别人的填自个儿的缺呢。”
云赵氏喝着稀饭没有出声儿,天儿终于渐渐亮了,碎碎点点的光就像晚间夜空的星星,暗淡的,却足以让人将萝州城上空的模样看个明白清楚。
看不到云,看不到太阳,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细叶碧影,将整个萝州城都笼罩其中。
“哐当!”
碗砸在地上惊醒了发呆的人群,“什么东西?”
“是树!是树!”
“啥玩意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来找云老爹的宋捕头愣愣恍然想起什么,“好像是、是姻缘树……”
他这么一说,众人面面相觑。
“快!快看!好像有东西过来了……”云赵氏大喊了一声,所有人瞪圆了眼看去。
刚才还平静的绿枝繁叶剧烈地抖动了起来,细细的木梗肉眼可见地滋生暴长,它们拧在一起,化作了一根又一根的树藤,从斑斑树影滚滚叶浪中探出,直直冲地上的人们而来,就像扭曲的长蛇群密密麻麻冲天而降,露出锋利的毒牙追逐自己的猎物。
刹那间,萝州城里便只剩下惊惶与哀嚎。
姻缘树的枝桠编织成了一张网,罩住了一座城,里面的人无处可逃,外面的人也无计可施。
它亮出了自己最锋利的武器,无情地发泄着自己的怨愤。
宁杳坐在院子里吃早饭,对那些吵嚷嚷的声音充耳不闻。觅秀去喂了四个黄回来,已经被吓傻了,“夫、夫人外面……外面出事儿了!”
宁杳颔首,好不容易才肯停下筷子,说:“我知道。”
觅秀:“那、那我们……”
“别想了,这城是肯定出不去的,你如果觉得心慌,就回房间去睡一觉,反正只要不出门就好。”
这个时候哪儿还睡得着啊,觅秀苦笑连连。
宁杳也没多言,把吃完的三个大海碗放回到厨房,顺便从菜板上抽了把菜刀,边往外走边问道:“我相公呢?”
觅秀本就是惊弓之鸟,再看她拿刀,差点儿没昏过去,“……夫人,你冷静点儿!”五爷应该没做什么事儿需要动刀吧?
宁杳奇怪道:“我很冷静,我就是问问他在哪儿?”万一到处乱跑被捉走了,即便是她相公,她也是不会负责的。
觅秀偷觑了觑,“应该在东边院子里。”那位五爷虽然是个瞎子,却总是神出鬼没的,其实她也不大确定。
宁杳点点头没做追问,直接去了正门。
四个黄也被今天这翻天覆地的变化吓得够呛,四兄弟挨在一起,八只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