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城开城纳民半年来, 季玉在城中得了个称号,叫做“季刀币”,意指他像刀币一样,人见人爱。每次他上街巡视,人们看到他, 都亲切地称他一声“刀币大人”。
季玉既高兴又忧伤,高兴的是他深受爱戴, 无人再唤他骗子。忧伤的是他忍得好辛苦,为了替太子殿下看好安城,他已经很久不曾和人舌战了。
他现在看到人就笑,嘴巴闭得严严实实, 不该说话的时候他坚决当哑巴。他自己清楚, 他这一张嘴, 一不小心,就会惹来祸事,从前无所谓,惹就惹了,现在不行,他身后站着太子殿下。
季玉在外面不能吹牛皮, 他快要憋坏了, 他觉得自己干得这么好,却不能向人炫耀一番, 实在太难受了。为了缓解自己内心的空虚, 季玉将外面不能说的话, 回家对着幺幺说。
“我昨日在城墙上巡视时,大家都朝我招手,还有人对着我跪拜呢!唉,这人呐,不能没有本事,但太有本事也不好,万一被当做神明降世普度众生,那多不好意思。”
“前天我上街,明明乔装过一番,却还是被人一眼认出,真是令人为难啊,公子我英姿勃发,想伪装成普通人都难。”
“前几天你不是替我收了许多礼物吗?记得退回去,那些都是媒人送来的,安城的姑娘呐,都想嫁你家公子,我每天一出门,就有无数姑娘向公子我抛媚眼,可惜,我现在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哪能为儿女情长耽误时间?”
幺幺快要被烦死:“知道公子厉害,不要再说了。”
季玉偏不,又一次得意洋洋炫耀自己在安城的成就后,幺幺捧来一面铜镜,好让季玉照清楚他自己现在的样子,清醒一下。
季玉对镜自照:“真是俊朗。”
自己欣赏完不够,抬眸问幺幺:“公子俊不俊?”
幺幺一双白眼翻上天,气闷闷将铜镜扔他怀里,跑到平屋外面。
季玉缓步踱过去,幺幺正蹲在地上用树枝写什么。
季玉教过幺幺写字,季家的女孩子都会识雅字,他希望幺幺也能识雅字。
季玉走近一看,地上写着几个大字,这些字都是一个字:穷穷穷穷穷。
季玉脚步一顿,幺幺回头瞪他:“家里又没米了,明天吃什么?”
季玉摸摸脑袋:“吃面饼吧。”
幺幺闷声闷气:“当了这么大的官,管着这么大的城,自己家却连大米都吃不起,还不如在帝台呢。”
季玉不再说话,双手负在身后,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幺幺揉揉酸涩的眼:“总是拿钱接济别人,也不想想自己能否吃饱穿暖。”
季玉自觉理亏,默声不语,任由幺幺抱怨。
幺幺抱怨了半个时辰,地上写满穷字,说得口干舌燥,写得手腕酸疼,这才停下。
季玉立在写满穷字的地上,放眼望去,皆是穷字,看得他心惊肉跳,不敢再看第二眼。
幺幺蹲回石阶上,见他靠近,气鼓鼓地别过脑袋。
季玉哼一声,撩袍蹲下,一大一小并排蹲着。季玉瞥了眼幺幺,看不清楚,因为幺幺不让他看,她将头发掀到前面,将脸藏在头发里。
“你倒是梳梳头。”季玉道。
幺幺不吱声。
季玉伸手将她头发拂到后面去,幺幺杵着不动:“饭都吃不起了,梳什么头,梳了头发-漂漂亮亮,好让公子将我卖个高价吗?”
季玉揪她耳朵:“别乱说话。”
幺幺被揪得痛了,眼泪汪汪就要哭出来。
季玉:“闹什么,过几天发了俸禄,不就有钱买米了吗?”
幺幺问:“这次有钱买米,那下次呢?”
季玉:“下次也有。”他叹口气,“以后不拿钱出去便是。”
幺幺不信:“只要安城的土地一天种不出粮食,公子就一天不会停止往外拿钱接济别人,每次发俸禄能留一半就已是好事。”
季玉:“行行行,就留一半。”
幺幺高兴了,不哭了,站起来拿扫帚将地上写过的穷字全都扫平。
季玉:“买米的时候,顺便买件新衣吧。”
幺幺专心扫地,“公子想要什么样式的新衣?”
“不是给我买,给你买。”季玉指指她身上打满补丁袖子短一截的旧衣,“这件扔了。”
幺幺穿惯了旧衣,不想浪费钱买新衣:“这件挺好,与其买新衣,不如多买点米。”
她想到什么,理直气壮:“幺幺想吃麦糖,公子给不给幺幺买麦糖?”
季玉:“买。”他坚持,“麦糖也买,新衣也买。”
幺幺觉得奇怪:“为何一定要让幺幺买新衣。”
季玉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幺幺穿上漂亮的新衣,才能抢到别人的玩伴呀。”
幺幺脸羞红,扔开扫帚,地也不扫了:“公子不要冤枉幺幺,幺幺每天都很忙,没有空和别人玩!”
季玉抱肩:“咦,难道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