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延那脸上露出忌惮的神情,想了想,愤愤地还刀入鞘:“王身为佛子,竟然将美貌汉女藏在王宫中,佛心不诚!我这就去见王,找他问个明白!”
言罢,扬长而去。
缘觉留下没走,抬起头,朗声道:“文昭公主,王请你去正殿。”
瑶英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看着缘觉:“般若和阿史那将军带着药回来了?”
昙摩罗伽召见薛延那,是不是好转了?
缘觉摇摇头,面皮紧绷,微颤的声音却泄露了几分沉痛和慌乱:“一直没有消息,寺里的僧人都到了。”
僧人齐至,准备为他们的君主做法事。
瑶英心里轻轻叹了一声——不是因为没了庇护而愁闷,而是单纯为昙摩罗伽感慨。
他天资聪慧,名满西域,原本可以当一个避世而居的高僧。北戎攻打圣城时,世家弃城逃亡,他趁乱逃出佛寺,僧人劝他远走避祸,少年的他断然拒绝,率领中军守卫王庭,拯救了数万百姓。
瑶英从昙摩罗伽身上看到很多人的影子,她想起舅父谢无量,想起曾经的朱氏,想起乱世之中一个个前仆后继的仁人志士。
不论中原还是西域,每当山河破碎、黎庶涂炭时,总有英雄毅然挺身而出,用他们的血肉为弱者挣得一线生机。
昙摩罗伽是一位真正的高僧,不仅佛法造诣极深,还用一生来践行他的信仰,守护万民,普度众生。
可惜他怪病缠身,注定英年早逝。
以前瑶英没见过昙摩罗伽,不觉得什么,现在这个不久前救下她的人即将死去,她心里不觉生出几分怅惘。
她蒙上面纱,跟着缘觉到了正殿。
薛延那和士兵就走在他们前面,正拾级而上。
正殿殿门紧闭,只有侧门开了一条细缝,身着通肩、半臂袈裟的僧人从两边廊道陆续入殿。
薛延那一口气爬上高台,怒道:“王既然召见我,为什么不开门?”
没人回答他,脚步声骤响,两队身着蓝衫白袍的中军骑士从四面八方涌出,走下廊道,将薛延那和亲随围在最当中。
薛延那冷笑:“我犯了什么罪过?”
骑士们沉默不语。
薛延那冷哼一声,继续上前:“滚开!”
倏忽一道金色亮光闪过,一道劲瘦矫捷的黑影从天而降,如闪电般扑向薛延那。
高台上安静了片刻,继而响起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不远处的瑶英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半步。
高台前,薛延那神色惊恐,左手鲜血淋漓,在亲随的簇拥中踉跄着直往后退,又被身后的蓝衫骑士逼了回去。
他忍痛抬头四顾,面孔抽搐了两下,仓皇中抬刀劈砍。
黑影耸身跃起,灵活地躲过他的长刀,张开血盆大口,咬住他身边的一个亲随。
亲随被扑倒在地,还来不及发出惨叫,浑身抽搐了几下,鲜血从喉咙溢出,转瞬就没了气息。
其他亲随差点握不住手里的刀,紧紧围在薛延那身边,脸色发白。
地上的黑影放开亲随,抬起染满鲜血的脸。
瑶英站在阶前,心口跳得飞快。
那是一只金黄色花豹,毛色斑斓油亮,爬满古钱状的斑纹。它一口咬断亲随的喉咙,尾巴摇了摇,蹲坐在尸首旁边,看向正殿旁的阁塔,伸出猩红色的舌头,舔舐染血的前爪。
殿阶前死水一般的岑寂。
薛延那冷汗涔涔,看一眼惨死豹口的亲随,望向阁塔。
夕阳西下,殿宇楼阁间洒满金色辉光,涂饰金粉的窗户前隐约立着一道高瘦挺拔的人影,一身玄色锦袍,清癯瘦削,就像一只潜伏在暗处的猎豹。
薛延那怒吼:“苏丹古!你杀了我的人!”
人影大刀金马地负手而立,似乎完全不把薛延那放在眼里。
薛延那额前青筋暴起。
瑶英心中一动。
苏丹古,那个代昙摩罗伽摄政的男人?
昙摩罗伽是西域百姓心目中的神,苏丹古则是世俗中掌握王庭军政大权的摄政王,他跟宽和悲悯的昙摩罗伽不同,乾纲独断,狠辣无情,百姓私底下戏称他是守护佛子的金刚修罗。
修罗夜叉,凶狠好斗,狰狞恐怖,可止小儿夜啼。
苏丹古行踪不定,据说去了高昌,瑶英这些天常常听僧人提起他。
中军近卫盼着苏丹古早点回来,朝中大臣相反,他们怕苏丹古回来——难怪他们害怕苏丹古,他回到王庭的第一天就废了薛延那的一只手。
薛延那左手血肉模糊,强撑着站稳,朝正殿大吼:“苏丹古,你敢在殿前杀人,把王置于何处?!”
阁塔中的男人恍若未闻,转身离开,地上的猎豹一跃而起,跳上长廊,几个纵身,斑斓的身影消失在宫墙垣顶之间。
身后留下一道道鲜红的爪印。
殿门开启,中军近卫走了出来。
薛延那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