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最开始是血腥的厮杀, 是令人窒息般的恶臭,是长着她熟悉的邻居溃烂扭曲的脸,朝着她张开嘴, 伸出手, 要把她吞吃入腹。
接着是她千辛万苦地从打工的地方跑出来, 一路上遇到了好心人, 将她带回了乡下,回到了她的家里面。
万幸的是妈妈和弟弟都还活着, 只是已经在屋子里面不知道蹲了多少天, 屋子里满是屎尿的味道, 还有精神恍惚的妈妈和弟弟。
君月月带着好心人给她的那点食物和水,哆嗦着用她纤瘦的手臂,砍死了邻居两个上年纪的三大爷和三娘, 把妈妈和弟弟救出来。
他们看到君月月开心坏了, 麻木的脸上也有了情绪, 他们把君月月带着的唯一一点吃的喝的都吃光了之后,一家人躲在路边上一个空了的商店里面,等着有好心人路过。
末世最一开始, 人性还没有彻底湮灭, 他们的运气还算好, 很快遇到了一群开大货车的年轻人,君月月跪下求他们, 最终他们答应带着三个人走, 条件是君月月和她妈妈必须给一群人做饭, 却只能领两个人的食物,因为小孩子不能算作劳动力。
但是没关系,君月月看着那时候傻逼一样的自己,在梦中还高兴地和她妈妈说,“没关系,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总会好的,我听到他们说了,他们去投奔的是军队……”
那时候妈妈的温暖和弟弟的依赖,还是那么温暖和让人窝心。
但是很快画面一转,大货车翻在了路边上,车里的人全部都死了,不是死于丧尸,而是死于枪杀,她们一家子因为去河边洗衣服了,所以幸免于难,但是回来得太不巧了,那群作孽的人还没走,正在搜刮东西。
她的妈妈和弟弟被发现了,有个年轻的男人拿着枪指着他们,君月月躲在大树的后面看到,那个人的左脸颧骨的旁边有一颗黑痣。
君月月当时是有机会跑的,这群人是杀人不眨眼的,这已经是末世第三个月了,道德沦丧人性扭曲,像他们这种没有变异的老弱,碾死他们就像碾死蚂蚁。
君月月在梦中,对着躲在树后的自己疯狂地喊道——跑啊!傻逼!
但是梦里的自己,那末世中和妈妈弟弟相依为命,为了给他们弄吃的,自己饿成皮包骨的自己,怎么可能跑呢?
君月月看到自己从大树的后面走了出来,跪在那个年轻的男人脚边,涕泗横流地祈求他,给他磕头,用自己的胸口堵住了对着她妈妈和弟弟的枪口。
这本来没有错啊,她没有错,身为女儿,护着妈妈身为姐姐护着弟弟,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
君月月却对梦中的她轻轻笑了一下,说道,错了。
错在她没有能力还强出头,错在她那张脸长得还算清秀,错在她足够年轻,瘦得不像样,堵着枪口的胸脯上面还有几两肉,错在她高估了亲情,高估了人性,高估了自己生死面前的分量。
“不想死可以啊,你跟哥几个玩玩,玩得舒坦了,我可以考虑……”那个人恶劣地笑起来,“放你们三个两条命怎么样?”
君月月看着梦中自己抖得筛糠一样,那双眼中满是哀求害怕却没有任何憎恨怨毒,她叹息啊,原来自己也有过丧尸晶核一样的眼睛。
她还在求着那个人,那个人的枪口恶意地推了推她胸前,身后那一群人就开始笑起来。
她还在求,磕得额头开始流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说的是,“放了我们吧,我们没有任何的杀伤力,或者留下我们也行,我们会洗衣服做饭,我们吃得很少的……”
但是面前的一群人只是笑,笑得猖狂又扭曲,黑洞洞的枪口从她的胸前挪到她嘴边,塞到她的嘴里,身后笑声更加地大了。
然后,就在君月月绝望地准备要祈求他们放了她妈妈和弟弟的时候,她听到了她妈妈说话了。
她妈妈说,“你们想怎样对她都行,放了我和孩子,你们怎么对她都行,她没关系的……但是孩子还小啊,你们不能杀这么小的孩子,会作孽的……”
那群人还在笑,笑得越来越大声,越来越扭曲,君月月看着梦里的自己闭上了眼睛,瞬间感官被狠狠拉入了那句曾经自己纤瘦单薄的身体中。
周围的一切都静了下来,她什么也听不到了,她不抖了,嘴里冰凉的枪也不可怕了,她只能听到她妈妈的话,她说,“你们怎么对她都行,她没关系的……”
你们怎么对她都行,她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没关系……
君月月撕心裂肺地喊了起来,她记得当时她是没有喊的,但是在梦中她却喊了起来,像喊出所有的不甘和不解,所有的心痛和憎恨。
接着画面一转,她被锁在了一个黑漆漆的仓库里头,她又发现自己不在那身体的视角当中了,她的意识漂浮在上空,看着地下躺在脏污地上的女孩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大铁门的缝隙在看,她通过梦中自己的眼睛,看到了她的妈妈带着她的弟弟,在一群人的哄笑声中,快速地朝着一片荒原上面奔跑。
他们真的放了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