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沧鸾向来自矜自傲,自小便不肯示弱于人,便是面对方乾她也从来要与他争一争高下的。可是,此时面对沈砚她却升不起任何不敬之心,因为那双与她对视的眼睛委实太……冷淡了些。那并非轻蔑也非愤怒,只是那么淡淡地看着她,仿佛她与路边的花草并无二致,就好像——神明的俯视。
她该是气愤的,可荒唐的是她心底委实生不出愤恨,因为就连她自己也觉得他本就应该如此……元沧鸾突然有些泄气,她似乎低估了自己的对手。她原本认为沈砚他们不过是两个喜好游历的天潢贵胄,或许武功是厉害了些,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他们如此年少便有如此修为,便是再怎么聪明在谈判一道也不可能胜得过那些浸淫此道多年的鸿胪寺官员。
可是如今看到,倒是她有些太想当然了。这样的人绝不是她能够忽悠得了的,便是她真的骗得过他,以他这身久居上位的气派,到时他含怒出手,双方的盟约便是就此破裂元沧鸾也一点也不会感到奇怪。她并不想与大唐为敌,这是元沧鸾从谈判开始就在心中定下的底线。
不同于各家其他的主事,他们所认识的大唐大多是从旁人口中听出来的,或是许多年前他们自己看到的。时过境迁,大唐早已不同了。她是前两年才去过大唐的,她去寻方乾,正因为亲眼见识过所以她清楚地明白,如今的大唐早已不是武周皇帝当权时四处风声鹤唳的大周了,那是如日中天、万邦来朝的大唐帝国。
况且巴蜀一行,她也从未忘记沿途打听中原武林的境况——方乾虽声名赫赫,但当代武林能与之比拟的高手并非没有,前辈高手更是数不胜数——少林寺底蕴深不见底、蜀中唐门有唐老太太坐镇、南疆五仙教的蛊毒防不胜防……这一切就算只有那么一两件是真实存在的便足以让她投鼠忌器,更何况,元沧鸾心里明白,无风不起浪,那些前辈的实力或许还在传言之上。
而大唐的底蕴与实力,远远不是他们小小的东海诸岛可以比拟的。若是真的燃起战火,元沧鸾甚至担心他们到底能不能撑过三月。打是不可能打的,所以他们只能和谈。
元沧鸾见自己的气势被压了下来,当机立断地改变了策略,柔柔一笑,温婉地俯身致礼:“道长误会了,妾身并非是在威胁您。”
沈砚心下嗤笑一声,却未在这件事上与元沧鸾纠缠,谈判本就如此,无论恭倨,皆是为了谋取己方的利益,不说元沧鸾,他自己不也是如此敲打元沧鸾的吗?只不过沈砚也并没有打算让元沧鸾这么轻易地蒙混过关,他既然都已经露面了那便没有无功而返的道理:“元夫人为开海而来?”
沈砚虽是疑问的语气,但元沧鸾从他的眼中看到的却只有笃定,元沧鸾权衡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因为她的预感告诉她这或许是一个机会,一个寻求盟友的机会,虽然与大唐的联合势在必行,但是朝中有人和没人,那可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是,既然道长随使团而来,想必也了解一二内情,那么妾身还想请问道长,若开海我蓬莱将如何?若不开海,我蓬莱又将如何?”元沧鸾深知含蓄暗示并无任何作用,唯有直截了当才有可能激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沈砚也懒得与她打哑谜,商谈细则是使团的职责,而元夫人找他这无非就是想试探大唐的底线而已,而这份底线告诉她也无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件事在沈砚看来是元沧鸾想太多了,桃花源本就是痴人说梦,蓬莱一旦暴露在世人眼中开海本就势在必行。东海虽有奇珍但大唐鼎盛,万邦来朝,又何须觊觎他们的东西?
至于说蓬莱开海后他们是因为无法适应而消失于历史洪流,还是如鱼得水扶摇直上,那就是他们自家手段的问题了,反正对于朝廷而言无论是东海的世家还是中原的世家,那都是大唐的世家!
沈砚不假思索地回答却是令元沧鸾哑然:“……道长竟如此吝啬,连一句保证都给不得?”
沈砚失笑:“保证?都说百年的王朝千年的世家,蓬莱方家也需要保证?”
元沧鸾默然,但她沉默了数息后终是叹息道:“道长,明人不说暗话,蓬莱可以开海,甚至可以开放藏经阁、可以将蓬莱先辈千年来积攒的经验、海图、船舶尽数交给朝廷,可是,朝廷又能给我们什么?蓬莱闭岛千年,如今重归必然有无数势力虎视眈眈,我是到过大唐的,也从不敢小觑天下英雄,朝廷又如何保证我们此时开海能够站稳脚跟,能够再图出路,而不是被那些闻到了血腥味的豺狼虎豹撕成碎片?”
沈砚失语,若非朝中已经先一步开始肃清风气元沧鸾所说的事情并非不可能发生,财帛动人心,东海这块地方,肉太肥,单单一个蓬莱,吃不下。况且如今的蓬莱远离中原太久了,他们在中原没有根基,又不了解中原的形势,冒然开海确实可能被一些心怀不轨之辈咬下一块肉来,这对元沧鸾而言显然是无法接受的。
不过她的这个顾虑在沈砚看来却是大可不必,敢在这种时候无视盟约对蓬莱的动手的世家手里必然不干净,而他们对蓬莱动手的事迹恰好是李隆基清扫蛀虫、夺权勋贵、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