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人影若隐若现,血腥味萦绕不绝。霍怀秀抱剑立在门边,一声不吭。
再世为人,他第一次感到悔意。
他带来的昏迷不醒、生死不知的老人,是他单枪匹马硬闯永定侯府抢出来的——这世上仅有的给予过他善意的人之一,他的恩师,季先生。
多年前,正值壮年的季先生曾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厉害人物,永定侯以重金聘请他,上门教导几位少爷武艺,助他们早日成才。
季先生就是那时见到的霍怀秀。
沉默而阴郁的少年,穿全府最破烂的衣裳,总是一身的伤。
季先生暗中观察他几天,有一日突然把他叫住,说要教他功夫,不收分文,只收他一声师父。
这也算霍怀秀作为男主的奇遇。
自从他被逐出侯府,就再没见过季先生,几次派人去寻,终究无果。
季先生行踪不定,有人说他归隐山林,有人说他被仇家追杀,废了一身武艺。
再后来,南夏战事稍定,霍怀秀不死心,回京后又寻故人踪迹,依旧徒劳。直到他魂归地府,一查生死簿,才知季先生真的遭仇家暗算,武功尽失,最后惨死永定侯府。
原来侯府二公子柳思齐恨季先生背地里教他武功,让他有了出人头地的机会,杀陈石平南夏尚公主,出尽风头,于是才有了这迟来的报复。
今生,他忙于厌世轻生,差点酿成遗憾。
病由心生,虚虚实实。这一场似真似假的重病,终于到了痊愈的时候。
“商朝。”
少年鬼影似的突然出现,站在他身旁:“将军?”
“追上玉清的车驾。”霍怀秀抬眸,再不是沉沉晦暗之色,冷光骤现,“带她回来,没我命令,不准离开。”
商朝不问缘由,点了点头,刹那便失去踪影。
大半个时辰过去,崔然从里间出来,额头上有汗,“幸好老先生身子骨硬朗……霍将军请安心,都是皮外伤,不会危及性命。”
霍怀秀道:“劳烦你。酬劳稍后会送到。”
崔然看着他,倏地一笑:“这间二层楼的房舍是公主借给在下看诊所用。”他偏过头,指向靠墙一排架子,上面摆放了米面油盐等物,墙根处堆放干柴,“这些东西足够帮助好多穷苦人家平安过冬,也是公主出资——将军何须跟我客气?”
霍怀秀眉目不动,“将军府和公主府是两处地方。”
崔然反问:“难道就不是一户人家了?”
霍怀秀不欲争辩。
面对这位白衣飘飘、面貌俊秀的神医,他想,如果他不曾看过那本书,如果他的人生真如复仇文原作那般,也许他真的不介意和崔然交朋友。
但现在不能了。
他只觉得对方的一袭白衣碍眼,看久了,眼前出现幻象,尽是傻公主红扑扑的苹果脸,大眼睛一眨一眨,他好英俊啊~
膈应死人。
“霍将军!”崔然见他转身,唤道:“公主府遭贼,您知道么?”
霍怀秀回头,暗自猜测玉清可曾来告状,“略有耳闻。”
崔然微微皱眉,道:“前些日子,公主来找我,神色很不对劲,带着一只受伤的狗……如今想来,许是那天碰上了飞贼。公主一介弱女子,遭此一劫定是寝食难安,她到底年纪小,您若能多陪陪她,想必她会更安心。”
看来猜错了。
霍怀秀淡笑,不无嘲讽:“你在,她才会安心。”
崔然一愣,刚想解释,方才还在跟前的人,早到了门外。
帘子翻飞,寒气扑面。
霍怀秀才走几步,抬头就看见了玉清公主的马车,静悄悄的,好似车里早没了人,驾车的车夫,也由小太监变成商朝。
商朝冲他微一颔首。
人质全在里面。
霍怀秀算了算时间,侯府的追兵应该找来了,他想知道,倘若假公主撞见柳思齐为难他,会有什么表现。
当初柳曼柔对他的示好,就是从人前维护他开始。
娇小的少女张开双臂挡在他身前,红着眼圈,愤怒地瞪着自己兄长:“二哥,我不准你欺负他!”
啊,光明,温暖,救赎。
人生如戏。
还没等到柳思齐登场,另一辆马车驶近,不一会儿,车上下来一名伶俐的丫鬟,又过一会儿,一名少妇在丫鬟的搀扶下粉墨登场。
烟波柳色的长裙,白狐皮的大氅,冷风中轻颤,如梦如幻。
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摘下帽子,柳曼柔回首,一怔。
四目相对。
她本就毫无颜色的脸更显苍白,接着又有点红,像白纸上染了胭脂,人一激动,不住地咳嗽起来。
丫鬟巧儿急道:“姑娘,快进去——”剩下的话堵在喉咙里。
她也看见了霍怀秀,惊愕之后便是愤怒,催促主子:“走,姑娘还等什么?无情无义之人有何好看?”
可惜她再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