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一觉醒来, 已快傍晚了。他昨夜连夜赶路,到邯郸后马不停蹄地安排赈灾事宜,这一觉睡得有些沉, 醒来头还有点晕乎。
扶苏草草吃了些东西, 便叫人取来文书看各县上报的情况,虽然整理出来的只是一项项再简单不过的数据, 看起来却有些触目惊心。他叹了口气,又针对第一天的核查情况拟了几项细则,明日叫人一早送入邯郸城。
扶苏忙活完了, 张良才提出要给他引见个人, 说是觉得对方才学很不错。
扶苏来了兴趣,说道:“子房说好的人,那肯定得见见。”
张良去把陈平领了过来, 三人围坐在灯下叙话。
一开始陈平还有些拘谨, 说着说着发现扶苏与张良一样温和,渐渐也放开了。再听扶苏和张良提起大秦各县都有藏书供人阅览, 国子学和云阳学宫更是藏尽天下之书, 顿时心向神往, 恨不能立刻去咸阳看一看。
陈平感慨道:“天下日新月异, 我若不出来这一趟, 竟不知秦国已有这样的变化。”
事实上他更难想到的是, 秦国会在拿下韩国后的第二年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赵国。要是他早知此事, 就不会在那节骨眼上到邯郸游学,无端受困这么久。
三个人聊上了, 陈平没再拘着, 自动请缨说想帮忙赈灾。
陈平读过书,也去过不少地方, 若说要他做什么大事他现在还没经验,但看看文书、整理整理数据他还是能做到的。今天他跟了一路,看到邯郸郡饿殍遍地,很想跟着扶苏为灾民们做点微小的工作。
“好。”扶苏一口应下,非常欢迎陈平的加入。
到张良和陈平离开后,李由才来禀报审问结果。
李由和王离将那群县官和歌姬分开审问,已知晓那歌姬确实是新郑人士,会恨秦国人是因为父兄死在战乱之中。
那把匕首本不是为扶苏准备的,她一开始想杀的是那个不把百姓当人看的县令。不过歌姬认出扶苏有禁卫随行,必然出身秦国王室,很快改换了目标,准备杀了扶苏为父兄报仇。
战事一起,永远牵系着千家万户的生死别离,谁都无法抹去他们因至亲之死而生出的仇恨。
扶苏轻叹一声,让李由把歌姬从轻处置,不必定她行刺之罪,只需算作县官同犯关押起来服苦役即可。
李由看着扶苏欲言又止。
在他看来,那群县官该杀,那歌姬更该杀。不管成没成功,敢行刺扶苏就该是死罪一条。
扶苏坐在灯下,眉眼映着暖色的烛光。他的语气平静而坚定:“子房当初就说过,这样的人是杀不完的。”
实际上再严酷的律法也杀不尽天下不甘之人,更堵不住天下不平之言,只有能对后来者起警示作用的惩戒才有用处,否则也不过是平添更多怨愤而已。
没必要杀一个看不惯庸官酷吏想要拼死一搏的柔弱女子,这世上有多少男子能有她这样的血性?
李由领命而去。
扶苏坐在灯下,写起了给嬴政的信。
这一夜,他们歇在了受灾最严重的县城里。
接下来一段日子扶苏没再去别的县,也没有回邯郸,而是坐镇于这座饿死了大半百姓的小县城,每日都有隶卒来来去去,忙碌不已地呈报各县的赈灾进展。
第一批粮食分完的时候,县里的男丁都已登记在册,粮种也都补种到地里,这个时节比较适合种豆子,大部分地区都是几种杂豆混种,以防再旱死一次。
这个情况最严重的县都有了起色,其他县的赈灾工作自然也已经有条不紊地推行开,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在预留足够多的人手后把大批最能吃、最能干苦活的男丁对接到周边各郡修路挖渠。
扶苏拜托李牧把人分批送去周边各郡,让他们好好干活换饭吃,优先解决这一大批青壮年的吃饭问题。
虽不是调兵打仗,李牧调度这点人手还是没问题的,很快和各郡完成对接,把一批批青壮年送了出去,郡内的赈灾压力一下子减了大半。
扶苏当众处置了一批县官,陆续换上自己带来的人,准备原地取材弄点新东西奶活即将面临大半年无产出无存粮困境的邯郸郡。
因为闹饥荒的关系,邯郸郡能吃的动植物基本都被吃光了,目前能利用的也就山上的石头脚下的泥土,扶苏在县里走了一圈,发现有一个山头的泥土和岩层确实可用之处,当即叫人把整片山头围了起来。
要是早前没有让人去查探各地的煤矿储量,扶苏兴许还有些犹豫,现在却不会了。
在第二批救济粮运抵时,扶苏开始组织本县和邻县的青壮手建坊开窑。
张良好奇地拿过扶苏画出来的图纸看了又看,没看出是做什么用的,不由问道:“这莫不是用来冶铁的?看着也不像,而且你眼下不在少府衙门,不能私自造那么多铁器吧?”
铜铁器一直是朝廷才能开挖,铜铁器更是不允许私人铸造,一般人要敢自己锻造刀剑可是要杀头的。
哪怕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