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书,不管是古人的学问还是今人的学问,全都收纳其中。
之所以书要多要全,是因为读书应当先博后专,各家的学说都大致了解一下,以免如管中窥豹、只见一斑;等对是非对错有了基本的判断力,能够知道自己喜爱什么、该学些什么、擅长些什么,便可以专攻某一方向。
学堂之中应当如《周礼》所说的那样,教国子以三德,让他们以德立心;教国子以三行,让他们亲亲爱贤;教国子以六艺,让他们有立身之本;教国子以六仪,让他们知进退明行止。
所以这学堂应当叫做“国子学”。
不过他们大秦的国子,应该囊括大秦所有出色子弟,而非仅限于周王朝所说的公卿之子。
他们大秦的国子,将来必然成长为大秦最坚固的壁垒,最可靠的栋梁。
别国来的人才,只要他们愿意为大秦效力,大秦照单全收;但是大秦自己的子弟,绝不能贪于享乐、安于富贵,坏了大秦根本!
扶苏的嗓音虽犹带稚气,却清越有力,听来十分悦耳,又极有说服力。
族庶长听到后面,因衰老而整日微闭的双目蓦然睁开,坐直身体定定地看在坐在自己对面的扶苏。
扶苏过了年也才七岁,不管怎么看都还是个小孩,引经据典起来却一点都不含糊,更要紧的是他在引经据典的同时还有十分清晰的思路。
这一点对老秦人来说是很重要的,因为他们身上一直贴着“没文化”的标签,东方诸国很多事都不带他们玩。
要不是嬴政命人携重金用计瓦解了六国的结盟,说不定东方诸国真能联合起来与大秦对抗。
虽然老秦人也有努力学习三晋之学,不过扶苏要是把话说得冠冕堂皇且弯弯绕绕,族庶长还是不耐烦听的。
扶苏这番话却说得族庶长既惊又奇。
惊的是扶苏远比外面的传言要厉害,至少扶苏这番话让他这个垂垂老矣的老东西都心神剧震,恨不得再活个几十年,好好看看这国子学是不是真能有扶苏所说的成效。
奇的是他们老秦家居然生出了这么个异类,爱读书不说,还能用书上的内容把他说服!
族庶长说道:“你与大王商量过了?”
扶苏说道:“父王让我来找您。”
族庶长道:“把你写的东西留下,回去等着吧。”
扶苏乖乖点头,再次把文稿呈给族庶长,离开了族庶长府邸。
这番对答有些久,扶苏走到外面是已经接近黄昏,一轮红日正缓缓西沉,把整个天边都染红了。
扶苏顿住脚步,看向天边的红云。
跟随在扶苏身后的怀德疑惑喊道:“公子?”
扶苏笑了笑,说道:“都说朝霞不出门,暮霞行千里,明天应该会是个好天气。”
怀德见扶苏心情颇好,自然连声应是。
扶苏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后族庶长拿起文稿反复看了几遍,一点都没有眼睛不好的模样。
第二日一早,族庶长早早醒来,看着窗外的晨色,叫人把自己最正式的朝服取来。
穿戴完毕之后,族庶长踏着清晨的微光在仆从簇拥下出了门。
他虽然老迈,脚步却并不虚浮,哪怕身上的衣饰有些沉重,仍是走得健步如飞。
嬴政听人说族庶长求见,先是一愣,而后亲自出门相迎。
当初嬴政的名字记回宗谱时,还是族庶长亲自主持的,嬴政对这位德高望重的族老一向十分敬重。
等见到族庶长那一身隆重的朝服,嬴政又是一怔。
他已经许久没见过族庶长穿得这么郑重了。
嬴政急步上前免了族庶长的礼,伸出手要亲自搀扶族庶长入内,族庶长却摆摆手,笑呵呵地说:“不用,我还没老到要人扶着走。”
嬴政少年时曾吃过苦,平时能把姿态摆得很低,族庶长并不意外他表现出来的敬重与亲厚,却也不会把嬴政表现出来的态度当真。他知道嬴政所谋甚大,所以早早激流勇退,绝不让自己和儿孙碍着嬴政的脸。
不过这一次,他必须亲自出面把事情办好。
因为扶苏所说的国子学并没有把其他宗室子弟排除在外。
有这样一个孩子居中调和,说不定老秦家将来能回到亲如一体的时候。
族庶长与嬴政一同入内,把扶苏留下的文稿交给嬴政。
嬴政见族庶长明显是要他先把文稿看完,所以也不急着问什么,先拿起文稿看了起来。
入眼的自然是他非常熟悉的字迹。
嬴政挑眉,接着往下看。
扶苏行文简练,论述清晰,画的图示也简单明了,嬴政很快把整份文稿都看完了。
嬴政静默下来。
他听扶苏提及建学堂之事,还以为又是一个云阳学宫,可看完之后他发现扶苏这个国子学比他想象中要完善很多,也要庞大很多。
倘若真的能建成,国子学将能源源不断地为大秦培养出许多出色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