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眼看时间不早,想明日再来,顿了顿又改了主意,叫人送些饭菜过来。
扶苏来牢里这么久,牢头早叫人去告诉姚县令了,听人说扶苏要人送饭,姚县令亲自提了食盒过来。
扶苏朝姚县令温煦地一笑:“姚县令怎么亲自来了?”
姚县令道:“下官早前已经知道公子过来了,本该立刻来拜见公子,又怕扰了公子的正事。方才下官刚下衙,听说公子饿了要备膳,就顺便把饭菜带过来了。”
说话间,姚县令命人搬了几张食案进来摆在扶苏几人面前,殷勤地将饭菜摆开。
饭菜不算什么山珍海味,不过做得都挺香,扶苏几人相谈大半天,早都饿得不行,便也不多说什么,直接在牢房里用了膳。
姚县令毕恭毕敬地候在一旁,心里却暗自捏了一把冷汗。他今天刚收到姚贾的命令,姚贾要他把毒药秘密送到韩非牢房里,后面的事不用他管。
可眼下看来,扶苏显然对韩非很是看重。
上一个因为扶苏从牢里出去的程邈如今已经在嬴政面前露了脸,现在在主持学宫诸事,日后很可能傍着飞黄腾达!
要是扶苏想保韩非,而他却在这当口毒杀了对方,哪怕扶苏脾气再好,以后怕也不会再对他这么和气了。
姚县令心里免不了有了一番计较:他和姚贾虽然是远亲,但是姚贾显然没有帮他更进一步的意思。
相反,在姚贾看来,他能做云阳县令都是沾了光,让他做什么事他就必须得老老实实去做。
相比之下,扶苏虽才六岁,却是大王长子,而且任用人才不拘一格,只要愿意做事,扶苏都会给机会!
姚县令在旁边等着扶苏用完膳,马上毕恭毕敬地问:“公子可还需要什么?”
李由忍不住多看了姚县令一眼。
虽说在咸阳一个小县令算不得什么大官,可这姚县令的态度着实太狗腿了,但凡有点骨气的人估计都做不到这种程度。
要知道即使扶苏再早熟,那也只是个六岁小孩,有他这么巴结个孩子的吗?
扶苏对姚县令这种态度倒是习以为常了,他看着照进牢房的夕阳,泰然说道:“给我们点盏灯吧。”
姚县令又亲自去拿了灯来点上。
因为太阳落山而略显昏暗的牢房顿时亮堂起来。
灯点上了,扶苏和张良再次正襟危坐,听韩非接着讲他过去的著述内容。
这次一直到月亮微微西移才结束。
扶苏起身拜谢韩非。
张良也获益匪浅,跟着扶苏一起谢过韩非。
走出云阳大牢时,外面已经静悄悄的。寻常百姓夜里是不能在外面走动的,像张良这样的外客自然也不行,扶苏邀请道:“不如张兄到我们别庄上将就一下?”
张良没有拒绝。
姚县令送饭到牢房后就一直在旁边守着。
他站在一旁看看扶苏,又看看李由几人,一脸的欲言又止。
扶苏看他似是有话要说,便让李由他们退开一些,和气地问道:“姚县令可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确实有一件事。”姚县令说着侧身避开李由的注视,和扶苏说起姚贾给自己传的信,说姚贾本来要他今天毒杀了韩非。
姚县令把这件事说出来,算是借这个机会向扶苏投诚了。
扶苏只知晓韩非可能会被毒杀于狱中,却不知道正巧是这一晚。他娓娓说道:“父王很喜欢韩先生的文章,命人给我送的书里面就有韩先生写的好些文章,会将韩先生下狱应该是刚好在气头上。等父王气消了,一定会把韩先生放出来的。”
听了扶苏简单的几句话,姚县令便明白其中利害。
大王很欣赏韩非的文章,把韩非下狱很可能是一时之气,现在他要是把人毒杀了,回头大王不会觉得是自己的命令有错,只会迁怒在毒杀韩非的人身上。
姚县令惊出了一身冷汗。
果然,姚贾就没把他当亲戚看待,要不怎么把这种阴私事交给他干!
姚县令这么一想,顿时对自己向扶苏投诚的事毫无愧疚感了。既然他姚贾无情,还不许他无义吗?
姚县令马上说:“公子放心,有我在,韩先生一定平平安安。”
扶苏与姚县令分别,转身上了马车。
李由回去的时候没乘车,而是骑马护在马车外,以防夜里有什么意外。他随着马车前行一段路,转头看了眼,发现姚县令还站在原地目送扶苏的马车离开,恭敬的姿态摆得十足。
李由目光转到正不疾不徐往前行驶的马车上。
这么小就被这种擅长溜须拍马的人费尽心思奉承,以后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扶苏不知道李由正在为他的将来操心,回到别庄安顿好张良,他依然没有睡意,点了灯坐到灯前给嬴政写了封信。
他听韩非讲授了那么多东西,提起笔来便有千头万绪,在心里理了半天才理清楚,认认真真把自己的想法写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