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上受了伤的靛衣太监像一摊烂泥似的堆在墙角,被卸了下巴,手脚都绑缚着,连声音也不能发出,只有时不时的哼哼声证明那里还有个人存活着。
容婴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一瞬,对这个太监有三分恍惚的面善。
房中有外人在,他对着容晚初拱了拱手,道:“贵妃娘娘。”
容晚初面色沉静,向他点了点头,叫了声“哥哥”,并不见外,道:“你且等一等。”
容婴就垂手站在了一旁。
容晚初将脸重新转回于存的方向,捡起了被容婴进门而打断的对话:“于将军尽快遣人到鸿胪寺的驿馆去,将留在彼处的西番使团人等一概羁押起来,等后头查明事实再行分说。”
于存应了声是。
他道:“娘娘,据鸿胪寺卿所言,在正使都宁献瑞之前,还有另一位西番副使负责朝觐事宜,如今那位副使与鸿胪寺少卿一并下落不明,末将唯恐这两人身上另有干碍。”
容晚初来得迟,并不知道前头这一节,闻言心中微凝。
她道:“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本宫会另向陛下求旨,将军稽查余党,可便宜行/事,使有司从中协助。”
于存叩首道:“末将谨领慈谕。”
容晚初微微颔首。
廉姑姑步履匆匆地转进门来。
容晚初看见她,就问道:“可找到了李盈了没有?”
廉姑姑摇了摇头。
容晚初面色微黯。
她柔声道:“姑姑辛苦了。”
廉尚宫面上都是愧色,低声道:“奴婢无能,未能为娘娘分忧。”
她道:“奴婢再使人去找一找。”
她重新出了门,于存见容晚初没有旁的吩咐,就拱手道:“娘娘倘若另有交代,使个人来传唤末将一句就是。”
跟着退了出去。
屋子里静了下来,容晚初看着立在窗下的容婴,微不可查地舒了一口气,道:“哥哥。”
容婴时时关注着她,见她到这个时候依然挺直着肩脊,像株被疾风吹掠的幼竹似的,分明受着苦也不知道疲惫,不由得有些痛心,道:“怎么就教你出来处置这些事。”
容晚初道:“我不过是略管一管。”
她没有在这件事上同容婴纠结,只沉吟一霎,道:“哥哥,如今有件事我只能靠你。”
容婴道:“什么事?”
他看着容晚初的肃穆神色,心中若有所感,也微微地生出凛冽之意来,不自觉地咬紧了槽牙,听见女孩儿停了一停,低声道:“我要封锁京城,五城兵马司的印信在容玄渡手里,他绝不会轻易让我如愿。”
容婴听见“容玄渡”这个名字,眼中就显出森森的杀意来。
容晚初见到他这副神情,心中一窒,跟着生出绵绵不绝的闷痛。
她温声道:“哥哥!”
她不欲多提容玄渡,就转而说起正事来,道:“倘若西番人早有预谋,使团剩下的人就未必会乖乖留在驿馆里。朝典已经过了这些时候,如今再封城门,也不过是亡羊补牢罢了。”
容婴道:“这件事就交给我。”
面上收敛了那一刹的杀机,神态只显出十分的果决。
容晚初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道:“哥哥,万事都不要胡来。”
容婴顿了顿,微微地笑了笑,道:“放心吧!”
他不待容晚初再说别的,就先拱了拱手,道:“兹事体大,不容轻忽。我且先去了。”又叮嘱道:“若是还有什么棘手的,只管留给我。”
容晚初抿着唇,起身来亲自送了他出门。
容婴腿长步阔,高挑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她的视野里。女孩儿微微敛了睫,面上到这时才露出些不加掩饰的痛楚来。
他们是至亲的兄妹,有着一模一样的血缘,和共同的爱憎与仇恨,也曾相依为命,彼此全不设防。
可是她却在用这样的手段,一点一点地逼/迫着他。
她扶着殿门口的楹柱,站了良久,才转回房里,墙角的太监口中发出“啊啊”的声响,手脚并用地向她的方向拼命蠕动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