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风来到了谢家村。
谢宝珠每日里雷打不动地在固定时间里下地,也不管那块地到底生不生得出来东西。于她,就如同李固、李卫风等人每日早起后的晨练一般,不过是打磨身体。
李卫风也总是蹲在田垄是那个与她说话,不像个侯爷、尚书,更像个套上了锦衣华服的农夫。
两个人维持这样的姿势与距离,已经数年了。
今日了,再维持不下去了。
李卫风站在田垄边叉腰看了半天,终于把憋了几年的腹诽吐槽了出来:“你这块地就没长出过东西来……”谢宝珠身体不好,讲究养生,不轻易动气,闻言眉毛都抖了一下,道:“夏日里长出过菜。”
“最好长的那种。”李卫风道,“随便撒一把种子,什么也不干,都能长得很好。”
他道:“省省吧,你就不是那下地干活的命,硬装农妇也不像。”
“哦。”谢宝珠不受他的挑衅,不疾不徐地锄着她的宝贝田地,“则我为什么不金尊玉贵地去王府里好好作个郡主,非要拎着出头日日下地呢?”
李卫风语塞。
谢宝珠转个身,给他一个大后背,继续做自己的事。
李卫风沉默许久,道:“我要去河西北境了。”
谢宝珠问:“那边又出了什么事?”不是才回来。
李卫风道:“没出事。只之前定的让大郎出任北庭大都护,现在大郎没了,总得有个人去。”
谢宝珠的锄头顿住,转身蹙眉看他。
李卫风道:“我自请的。老虎,这云京实在没什么意思。我上次去河西,就觉得还是河西好,空气好,地方大,特别舒畅。云京太憋闷了,老不痛快。”
“你跟皇帝之间,发生了什么吗?”谢宝珠问。
谢宝珠总是能问道点子上。
李卫风苦笑,道:“什么都没发生,只是我觉得没意思。”
他沉默许久,道:“大郎的事,你知道为什么是我去办吗?”
谢宝珠等着他讲。
李卫风道:“因我和大郎情分不同。当年老大人收了我做义子,有一段时间,是将我放到大郎麾下受训的。你知道我这个人的,我跟谁都能好。大郎厚道,待我不错,我与他很有些情分。当然没有跟十一那么深,但比起五郎、八郎与他,肯定要深一些的。”
他道:“当时在江南,这个事捅出来,十一问我们,谁去处置。他没直接叫我去,可我当时便知道,我犹豫不得,一星半点都不能犹豫。”
谢宝珠道:“你做的对。这种时刻,最考验人心。”
“是啊。”李卫风道,“我当即便请缨,十一就把这个事交给我了。我也办得好,让他满意了。”
李卫风道:“这次,要重新选定漠北大都护的人选,我便主动跟十一要了。老蒋去南边,任安南大都护,我去北边,任北庭大都护。我俩帮他看着江山,正好。老陈升了尚书,要拜相了。他是个适合待在云京的人,也正好。”
谢宝珠道:“你在云京又何尝不是如鱼得水?”
李卫风道:“我这么聪明的人,当然做得到。只是累,以前还好,现在年纪大了,想对自己好点,想过的舒服点。”
谢宝珠点头道:“急流勇退,也好。”
又看着李卫风,道:“你的确是个很聪明的人。”
李卫风叉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地里管我叫傻子。”
谢宝珠勾勾嘴角,笑了。
“去那边,赶紧生儿子吧。”她道,“生了儿子,赶紧送回云京来。不用担心,至尊夫妻会对你的儿子百般荣宠。只要你不反,他的一生,便是躺着都能赢。”
“我知道。你让我看的那些书里,从前的那些人,不都是这么干的嘛。我知道。”李卫风道,“昨天跟老蒋喝酒,他也劝我来着。他去南方,打算把爹娘、新妇和长子、长孙都留在云京,只带走其他的儿子们和几个妾。”
谢宝珠道:“安毅侯是明白人。也是,大穆建国都八年了,糊涂人也都死得差不多了。”
李卫风目光微黯。
李大郎便是一个糊涂人。
“那你保重身体。”谢宝珠看着他,祝福道,“我愿君,此生平安。”
李卫风看着她美丽的眉眼,涩然许久,道:“你就没想过跟我走吗?”
谢宝珠道:“不想。我还得看着我爹。”
寿王曾是大赵亲王,末帝的亲弟弟,论起前赵血统,如今以他为最嫡最尊。他的身份注定了他这一辈子都不能离开京畿之地。
这个事李卫风也没有办法。他在京城援手看顾还好,但他即将去做戍边的封疆大吏,自己都要赶紧生儿子给皇帝送过来,敢开口要寿王,大概寿王的命就到头了。
李卫风黯然:“我这一走,大概就是一辈子了,以后没法再照顾你了。”
“这些年,守村校尉换来换去,都是你的人。对我一家许多看顾。”谢宝珠拂去衣裙上的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