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句、典故引用,河西的武将们大部分都云里雾里不明所以。只知道,是好话就是了。
河西王毫不自谦,更不推辞,直接道:“可。”
在众人的注视下,河西王站起来,身材颀长,阳刚英武。他今年才二十六岁,年轻得让人无法相信。
为他披上龙袍的荣耀落在了他的两位义兄身上。李五郎和李七郎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龙袍披在了他的肩头,随即退开。
满殿皆跪,山呼万岁。
虽然登基大典还要过些日子才举行,但从这一刻开始,李固已经是皇帝。
新帝披着龙袍,发布了他的第一道旨意。
追封前河西节度使李铭为河西王,赠三公、上柱国,谥“忠武”。
追封李氏祖上三代,封李铭之(外)孙女李氏为河西郡主。许诺将来为其招赘,使河西王香火不断。
新帝在这里跳过了李铭之女李珍珍,自然是因为李珍珍已经是他的妻子,将来在后宫中自有位份。
满殿皆赞新帝“仁义”,马屁声四起。
史官一双冷眼淡看,犀利的笔生动地记录了当时殿中的情形――
【众皆赞上,惟大将军李达沉默不言,大将军李茂侧首垂泪,大将军李卫风以袖遮面,大将军李崇明哽咽失声。】
【赵末主垂首,至终。】
新皇帝的三位正妻在登基大典之前抵达了云京,一并来的还有皇长子。邓婉娘和崔盈娘先后生产,邓氏得一女,崔氏生下了皇长子。
皇长子如今已经两岁,生得白白胖胖,一看便十分健康。邓婉娘之女却不到十个月便夭折了。
小儿夭折,十分常见。便是王公贵族、皇家天子亦无法避免。故时人常为小儿取贱命,以防天妒,至五岁之后,夭折者骤减,便认为小儿过了五岁生辰才算立住了。
李珍珍和邓婉娘、崔盈娘与李固已经三年未见了。他虽有书信,但多数言简意赅,只是报个平安,至多说两句今日已经攻至某地,或者前日攻下某城,又嘱咐她们保重身体,勿要惊躁。
在信的末尾,总是要加一句“府中诸事,悉由大姐决断,汝二人遵从”。
邓婉娘比崔盈娘先改口称“大姐”。实在是她初嫁时不够恭敬,得罪了李珍珍,一直被拿捏。紧跟着崔盈娘生了儿子,她却生了女儿,终于放下了身段去讨好李珍珍。
从前她们都称李珍珍为“姐姐”。姐姐不过是个泛泛的称呼,凡年长者皆可称。
改口“大姐”这个称呼,一下子便凸显了李珍珍在李府中身份、地位的不同。
邓婉娘都改口了,比她恭顺得多的崔盈娘当然不会硬扛,紧跟着也改了口。
李珍珍稳稳地压住了她们二人。
时隔三年,她们三个人终于又见到了李十一郎。
李珍珍牵着新出炉的河西郡主,邓婉娘孤身一人,崔盈娘的怀里却抱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儿。
李固不及和她们契阔,目光全被崔盈娘怀中孩儿吸住了,定定地盯着这孩子。
李珍珍也不恼,笑着说:“欢喜傻了?去抱呀,这是你儿子!”
她笑叹:“你有儿子了呀!”
这真是叹到了李固的心尖上。此时习俗抱孙不抱子,时人对“父亲”这一身份的要求,尚严不尚慈。
李固却在听到李珍珍的话之后,从恍惚中醒过来,伸手便去接那孩子。
崔盈娘把孩子递给他,却发现年轻的皇帝竟然十分紧张。她抿唇而笑,手一直跟皇帝的手叠着一起抱着孩子,直到确定他抱紧了才抽出来。
邓婉娘眼神微黯。
李固盯着怀里的白胖娃娃,许久,唤他:“青雀?”
这是他给起的小名。青雀是一种强壮的鸟,这名字寄意他健康,这是来自一个第一次做父亲的男人的最朴实美好的愿望。
青雀果然十分健康,一双乌溜溜的眸子像琉璃珠子似的又水又亮,一边好奇地盯着李固,一边嗦着大拇指,滋滋地吃得贼香。
崔盈娘道:“青雀,快叫爹。”
青雀张嘴放开拇指,毫不认生地喊了声“爹”。
“哎,哎!”李固应道。眼睛里全是笑意。
他叫大家落座,却一直抱着儿子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崔盈娘带着温柔的笑望着父子俩,也不催促。
夫妻几人契阔起来,说起这三年间的事。家中琐事李固不感兴趣,外面的大事女人们不当过问,说起话来无非就是互相问候身体,又夸囡囡长大了变美了。
囡囡已经十岁,虽知这是舅舅,却因为三年不见,对他已经没有了熟悉感,全当是个陌生人,只缩在母亲身边,十分安静。
三年未见,别说囡囡,便是与李固曾经有过夫妻之实的崔盈娘和邓婉娘,对李固也有陌生感。自己的丈夫比之三年前,身上威仪更盛。但他对她们温言关问,很快这陌生感便消失了。
互相问候过了,李固又使人唤来了三个女子与她们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