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能得中宫信重,叱咤内廷的夏尚宫,到底是不一样的人物。
夏嬷嬷一点一点地虚弱下去,这是老人油尽灯枯的表现。从云京到漠北的那一路上去世的人中,一半都是夏嬷嬷这样的老人家。
纵然祖地比旁的地方暖和许多,纵然谢玉璋派人精心地照料,夏嬷嬷依然没能撑过这个冬天。
在离去前,她曾强打着精神向谢玉璋交待以后的事。
“殿下不必生孩子,叫旁人给你生,抱到膝下养便是了。”她说。
谢玉璋说:“我本就没打算在这里留下孩子。”
夏嬷嬷说:“王忠尚无妻室,林斐正可。”
谢玉璋道:“阿斐不可。”
夏嬷嬷道:“那就晚秀。”
谢玉璋道:“好。”
夏嬷嬷叹道:“我这身子,这些年原就不大好了。只是想着不能叫殿下一个人孤单单到漠北来,才强跟着来了。原以为殿下需要我,可看到殿下自己已经完全立了起来,我这一口气便提不起来了……”
谢玉璋泪眼婆娑。
所以前世,软弱的她离不得夏嬷嬷,夏嬷嬷硬提着一口气才多撑了一年吗?
明明,该是一年后去才去世的。
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夏嬷嬷忽地回光返照。
“珠珠,珠珠……到嬷嬷这里来。”她唤道。
谢玉璋原就守着她,闻声忙过去握住了她的手。
夏嬷嬷昏花的老眼变得明亮起来,看着她赞叹:“珠珠好聪明,珠珠行的……”
最后,她说:“我去告诉娘娘……”
说完,含笑闭上了眼,溘然长逝。
帐中骤然响起了悲恸的哭声。
侍女们劝了又劝,都劝不住宝华公主谢玉璋,她哭得撕心裂肺,像失去了母亲一般。
夏嬷嬷葬在了祖地。许多天,谢玉璋还心情郁郁。
阿史那为了哄她开心,送给她许多奴隶和牛马。但美丽的赵公主总是不肯露出笑容。阿史那问她:“有什么能让你开心呢?”
谢玉璋说:“重要的人逝去,怎么会开心。”
阿史那说:“灵魂回归了长生天,是每个人的归宿啊。”
谢玉璋说:“我才十五岁,不要和我说归宿。”
阿史那说:“人都有回归的一天,她比我的年纪还大,我都有去的一天,何况她。”
谢玉璋伏在他怀里啜泣:“你死了我怎么办?肯定会有人欺负我。”
阿史那自然知道,谢玉璋这么年轻美丽,等他死了自然会归他的某个儿子所有。大概率是乌维那小子。
但阿史那很不愿意去想身后的事。
他抱着谢玉璋沉默了许久,解下了腰间的金刀给她:“这是我用惯了的,大家都识得,谁敢欺负你,你砍了他。”
谢玉璋抱着金刀流泪:“那你也不许死,我还没长大呢。”
美人带泪,如梨花带雨,叫人怜惜。
阿史那笑叹他的小妻子,净说傻话。偏这些傻话,他爱听。
谢玉璋拿了那柄金刀给林斐看。
“我又想杀人了。”她说。
林斐无奈,道:“沉住气,别冲动。他可不是马建业,说杀就能杀。咱们得布置好了才行。何况你才得到可汗金刀,便杀他的儿子,旁人怎能不生疑?”
“那好,我不急。”谢玉璋说,“我才不急,我还有好多时间呢。”
但夏尔丹,必杀。
林斐根本不赞成这件事。
夏尔丹就算势力不强,也是王子,是阿史那的亲儿子。
今生谢玉璋对他早有防备,便是有朝一日阿史那身死,她也不会再落到夏尔丹手里了。她实是不明白谢玉璋为什么非要杀死夏尔丹。
这是因为谢玉璋给她讲述前世时,说到夏尔丹时并不肯细说,只说“他对我很不好,常令我痛苦”,便一语带过。
而这一年谢玉璋见过夏尔丹很多次,每次看到他她都会回想起他是怎么对待林斐的。而那些苦,都是林斐替她承受的。
谢玉璋杀夏尔丹的心,每多见他一次,便坚定一分。
自此,谢玉璋便日日将阿史那赐给她的金刀悬在腰间。她的腰带里,同时还别着那柄乌黑的匕首。
自到了草原,谢玉璋便没在穿过从前在云京穿的那些广袖大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