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做什么,等着带队的官员去交涉便行。
过了片刻,果然有官员过来相请,他二人这才矜持地夹马过去,与阿史那可汗相见。
马上看着便知道这老头子个子很高,下了马五皇子才真感受到阿史那的魁梧。他说话声音洪亮如钟,完全不像个老人。
待双方用两种语言寒暄完,阿史那再次提出来要见“美丽的公主”。
领队官员向寿王叉手道:“还请公主殿下出来相见。”
五皇子年轻,抢着道:“这是什么道理,哪有未婚夫妻完礼之前便相见的!”
官员面露为难之色。寿王老成,问:“可是这里没有这等习俗?”
“正是。”官员解释道,“漠北没有什么不得相见的习俗,此地与中原大不一样,还请王爷见谅。”
寿王心中明白。外事官员做事的基调,全看中央授意。朝廷强硬,外事官员自然就强硬,朝廷若示弱……
“入乡随俗。”寿王支使五皇子干活,“老五,你去唤宝华过来相见。”
五皇子心中不虞,却也不便当面驳斥王叔,只得闷闷应一声“是”,翻身上马向队伍后面去。
严格地说,李固不算是和亲队伍的成员。他只是在和亲队伍行走在河西的地界上时,负责护卫他们的安全,保障他们平安抵达汗国王帐。
这最后一日的路,他一直骑马行在谢玉璋的车旁。
一整天,他未曾说过一句话,谢玉璋也未曾撩开过一次窗帘。
他沉默地陪着她,走完这最后一程。
谢玉璋坐在暖融融的车厢里,推开车窗,隔着帘子影影绰绰地便能看到青年将军的侧影。
下颌硬挺,唇线冷峻。
但谢玉璋自缝隙间望着他,嘴角便微微有了笑意。她轻轻地又推上窗。
李固仿佛听见了马车内窗滑动时的摩擦声,他转头去看。
严丝合缝,什么也看不到。
他和她,只隔着薄薄的一层厢壁,却像隔开了两个世界。
李固转回头,望着前方。胯/下战马不疾不徐,与她保持着同速。
直至开阔的前方开始出现了帐篷的尖顶,长长的队伍也开始减速,李固忽然听见谢玉璋问:“到了?”
他说:“到了。”
车窗滑动的声音响起,帘子被掀开,李固扭头,看到了谢玉璋的半张脸。
就和原野上的雪一样洁白、纯净。乌黑清亮的眸子微微眯起,望向远方。
李固屏住呼吸,定定地看着那半张娇颜,不移视线。
过了片刻,那望向远方帐群的眸子转向了他。两人的视线相触,无声无息。
“将军。”谢玉璋低声说,“有些话想跟你说……过来些。”
李固唇角微抿,一拉缰绳,战马贴到了车窗下。两张面孔的距离,不到一尺。
谢玉璋轻声道:“你跟我说实话吧,天下……是不是要乱了?”
李固拧眉:“殿下说什么?”
谢玉璋淡淡一笑:“大家都哄着我,叫我觉得天下太平。可我,我是皇后所出的嫡公主,看看现在我在哪,要去做什么?”
李固的目光凝在她的面孔上:“这些事,有男人们操心。有朝廷和陛下……”
“你的那个陛下是我的父亲。”谢玉璋打断了他,叹息,“我比你更了解他。他把我都送到这里来了,谢家……看起来气数要尽了。”
能说出谢家气数将尽,说明少女已经看清了天下的形势。李固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这样眼睛明亮、头脑清醒的女郎,他不忍再以谎言哄骗。
也哄骗不了。
“你再过来些。”谢玉璋将帘子掀得更开些,露出大半张海棠般柔嫩的脸颊。
李固的视线触及那粉嫩的唇,昨夜月光下、雪地中那短暂却温暖、柔软的回忆在心中一闪而过。他伸手扣住了马车的窗沿,将身体贴得更近了些。
“我怕再不说,就没有机会同你说了。”谢玉璋的声音低得只有两个人能听见。
“你不用哄我,我知道的,谢家气数尽了。”谢玉璋凝视他,“我是想跟你说,将来……若乱起来,你不要因为我有顾忌。”
李固心中一震:“殿下?”
“这天下,本就是有能者得之。你要有本事,便去取了就是。”谢玉璋的眸子平静无波,“他日你若能坐在那位子上,宝华……三叩九拜,绝无怨言。”
这一番大逆不道之言,由谢玉璋口中说出,由不得李固不震惊。
他寒潭般的眸子盯着她,沉声道:“殿下休要出此荒唐之言。”
“荒唐?”谢玉璋自嘲一笑,“哪里荒唐呢?”
李固抿抿唇。
她对他,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期望呢?她怎么竟敢说出这样荒唐的话?
“不管将来如何,天下如何。”李固不去驳斥她,却沉声道,“公主于臣,永远都是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