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皇后一去,陈淑妃立刻把中宫的旧人都放出去了。
陈淑妃想起当年在中宫受的那些气,胸口还发闷,自己给自己顺了顺,到底把这口气咽下去了。
“算了,她既然想跟着宝华去,那就去吧。我看她这几两老骨头,够不够野狼啃的。”她道。
厌烦地挥挥手:“这种事别再跟我说了,反正她们都要走了,眼不见为净。秋娥呢,那花汁子调好了没有,快来给我染指甲,晾干还要好久呢,别拖得陛下来了,我这儿还没干……”
朝霞宫里,鬓边生出银丝的夏嬷嬷没想到自己能在出发之前就见到宝华公主——皇后的骨血。
谢玉璋和亲的消息传出宫闱后,她便寻上了宫中旧识,递了钱进去疏通关系,想跟谢玉璋同去。这时候人人使钱都是为了不去,她逆向而行,极其顺畅,名字直接就落在了名册上。
宝华公主谢玉璋拿到那名册,划去了徐尚宫,直接把她提成了尚宫。太子又发了话,叫什么都听宝华公主的,尽量遂她的意,下面人更没有必要违逆,夏嬷嬷离开宫闱数年,便又回来了。
“嬷嬷快请起。”谢玉璋亲自搀扶夏嬷嬷。
“礼不可废。”夏嬷嬷却说,“公主是君,微臣是臣,请殿下受这一拜。”
到底是拜下去了。但谢玉璋侧身只受了半礼。
“这些年,我不知嬷嬷原来一直就在云京,嬷嬷受苦了。”谢玉璋握着她的手说。
夏嬷嬷知道自己虽是中宫旧人,但这些年她不在谢玉璋身边,怕当年的情谊早被少女淡忘,心中原并没有抱什么期望。不料谢玉璋对她没有一丝隔阂,就仿佛她们这些年没有分开似的。
夏嬷嬷一时百感交集。她忍住心中酸涩,道:“不曾吃苦。娘娘当年早有预料,早早为我安排了出路。微臣一直过得很好。”
谢玉璋没有去问她为什么这些年没有来找过她。因为这个问题,前世她便问过了。
那时夏嬷嬷说:公主一直过得甚好,不需要微臣。
所以,当她需要她时,她毫不犹豫地便抛下了云京城里的安定生活,随她去了漠北。
夏嬷嬷有太多的话想跟谢玉璋说。
关于皇后,关于陈淑妃,关于许多许多事。这些年她在云京暗暗观察打听,公主被养得太娇、太天真、太不知世事,她若一直在皇帝身边倒无事。可她现在要远嫁和亲,要教她的东西太多了。
可奇异的是,她什么都没说,谢玉璋那双眼睛闪动着朦胧水光,却仿佛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似的。
那双眼睛,不该属于十四岁未满的少女。
她的小殿下,经历了什么?
前世在出发前,夏嬷嬷也来拜见过谢玉璋。谢玉璋虽然欣喜中宫旧人还有这样的忠心,但她这些年都是被徐姑姑照顾着,内心里却还是更亲近一直在身边的徐姑姑的。
夏嬷嬷倒也不与徐姑姑争什么,只安安静静地待在她身边。
但她有机会便会给谢玉璋讲些皇后旧事。那时候人在漠北,无比地想念云京,谢玉璋也愿意听。夏嬷嬷见缝插针地指点她和林斐做人和做事。
林斐是极尊敬她的。
想来,林斐那时候就比她更明白谁才是真正把她放在心上的人。
可是夏嬷嬷去的比徐姑姑更早。她本就年纪比徐姑姑长许多,远离故土,操心劳力,去得更早原也寻常。
但谢玉璋这次没有像划掉徐姑姑那样将夏嬷嬷也划掉。
夏嬷嬷无论如何也要跟她去的。她就算划掉她,她也总有法子,比如替换掉什么人——多的是不愿去漠北的人去她替换身份。
夏嬷嬷自然是忠心的。但她的忠心与其说是对谢玉璋,不如说是对先皇后。
夏嬷嬷的走的时候没有怨恨,只有遗憾和担忧。
“我辜负了皇后所托啊……”她一直说,“不能一直照顾殿下,一直。老身,无颜见皇后。”
以夏嬷嬷的年龄和身体,谢玉璋知道,即便这一世,她也极可能会埋骨他乡。
但这次,她必不叫她放心不下。她会好好地,在草原找到更好的生存方式,生存。
直到,可以回云京的那一日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