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此行并没有带裁缝绣娘,必然只能去成衣铺子购置,那必然又要遭受一轮新的暗讽和嘲笑了。
义父让他们两个结交云京城勋贵子弟,他们原以为不难,谁知道这些京城子弟天天走狗斗鸡,对今日穿的衣服是否好看流行,看得大过了天。
听说这是皇帝带起的风气。云京城上下,尚华服,爱美人,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还因为生在天子脚下,个个眼高于顶。
靡靡中,他们两个人格格不入。还常常为这些人暗暗嘲笑,受了一肚子气。
李固正想说话,却发现李卫风的眼睛忽然直了。李固一怔,转过身去。
那数日前在含凉殿外回廊下令他惊鸿一瞥留下深刻印象的少女轻提裙裾,正漫步走来。
肌肤如雪,眉眼昳丽,腰肢如柳纤细。每一步都像凌波微漪,步步生华。
李固屏住了呼吸。
直到福春刻意拔高声音喊了句“参见公主殿下!”,李固和李卫风才猛然回神,一时俱都狼狈不已——便是在酒席之上被那些京城的纨绔子弟暗打机锋地嘲笑,他们两个也没有这么失态过。
两个人耳根脖后,都泛起了红色,行礼道:“参见殿下。”
那泛红的耳根让谢玉璋愕然,简直无法相信眼前的青年就是后来那位叱咤天下的君王。
但他的确又真的是,并且还是活生生的、近在眼前的。
谢玉璋的目光凝在他脸上。她其实从未真正这样近距离地仔细看过他。从前她不知道他,等她知道他的时候,在他面前便已经只能躬身垂首了。
君王天颜,谁人敢直观。
“这是谁?”谢玉璋站定,故意问。
“禀公主,”福春作为离得最近的內侍,躬身禀报,“这两位是河西节度使李大人的义子。”
李卫风道:“臣宁远将军李卫风。”
李固道:“臣怀化郎将李固。”
二人道:“参见公主殿下!”
他们二人刚才失了态,此时断不肯再丢脸,硬声硬气地自报家门。声音又硬又响,全无云京城子弟的文雅之气,惹得谢玉璋身边宫娥掩口而笑。
两个青年脸色更红,他们不知道自己因何被笑,在谢玉璋面前觉得十分狼狈。
殊不知谢玉璋心底只比他们更羞惭。
她想起来了,李卫风,为李固镇守北疆的怀化大将军。有他坐镇,大月国、乌蒙国都安安分分守着边界不敢侵扰。
帝王和大将军,她的宫娥怎么敢嘲笑这样的两个人?
她们就和此时的她是一样的无知。
谢玉璋垂眸,又抬起,微笑:“原来是两位李将军,二位将军戍边卫国,辛苦了。”
说完,微微屈膝,行了半礼。
倍受宠爱的云京明珠宝华公主谢玉璋,什么时候向皇帝和四妃之外的人行过礼了?宫人们面面相觑,都乖觉地敛了笑声。
李固和李卫风心底那一点子羞恼全没了,忙还礼道:“不敢当公主殿下称赞。”
谢玉璋目光在二人身上扫过,问:“二位将军是在等李大人?”
李卫风年长,他答道:“正是。”
谢玉璋笑道:“父皇在御花园召见李大人,说不得是在品茗钓鱼,不知道要多久呢。”
转头责备一旁侍立的小内侍说:“怎么不给两位将……”
谢玉璋柔缓的声音在看到福春那张圆圆的、喜庆的、带着讨好的笑容的面孔时,突然滞住。
大穆朝首任内廷总管大太监福春?新帝身边最得用的宦官首领?
他……这时候就已经搭上李固了吗?
“——军看座呢?”谢玉璋听见自己硬是将一句话说完整了。
她毕竟,也不是真正十三岁的谢玉璋了。
她是和亲漠北汗国,苦苦挣扎求生了十年才归来,又在云京城新贵们的折辱打压下沉默生存的谢玉璋。
这样的她,这样的她!还要将前世的命运重复一遍吗?
“是,奴婢这就去。”福春弓着腰,一溜小跑便不见影了。
李固却感到微微的迷惑。
他察觉到,就在刚才,这位蛊惑了他和兄长心神的公主说完这句话后,身上的气势起了微妙的变化。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有那么一瞬,他好像看见少女黑黢黢的眼眸中有火焰般的亮光闪过。再看,她已经垂下眼眸,遮住了一切情绪。
“二位将军稍候,本宫先去见父皇了。”公主微笑。
李固随着李卫风叉手行礼,听兄长说:“谢殿下赐座。”
长幼有尊卑,有李卫风在,这些应对用不着他开口。
那公主却忽地又看了他一眼,颔首从他二人身前走过。
许久,身边的兄长忽然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这一声,饱含了向往、赞叹、失落等等多种情绪。
李卫风什么都没说,李固却感同身受到了他的一切情绪波动。毕竟,望着宝华公主渐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