辖下……”
在嘤嘤嗡嗡的议论中,言知时与霍奉安慢慢退出拥挤人群。
两个小少年边走边面面相觑,双双疑惑蹙眉。
“你觉不觉得……”言知时略回头,向着身后布告栏的方向挑眉,“嗯?”
霍奉安缓慢点头:“觉得。”
取士正考揭榜的榜单,惯例是用金泥红纸。
正常情况下,是按照考绩总榜排名,一个名字一个名字从左往右依次列下去。
可这次是并列榜首,就成了云知意的姓名在上,霍奉卿的姓名在下——
就民俗来说,两个名字被这样排布,再加上金泥红纸,比较常见于婚书。
“好巧哦。”霍奉安挠头,笑眼弯弯。
言知时满脸写着茫然:“是挺巧。怪里怪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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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布告栏前人头攒动时,云知意已坐在州丞府的议事厅内。
州丞田岭放下茶盏,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你一个榜首,领什么‘待用学士牌’?开天辟地起就没这种事!”
“田大人,我之前不是与您说好的吗?”云知意应对从容,“祖母觉得我年轻、阅历浅,为防万一,随钦使再磨炼一年才更稳妥。十日前我说这事时您可是认同这道理的,怎么转脸又说改口了?”
往常她对田岭说话时不时会忘记使用敬称,田岭在明面上也从未因此不豫。
但如今的她已学会注意人情世故上的小节,自觉地用上了“您”。而田岭对她这细微处的改变显然受用,态度倍加和蔼。
“那时不是不知你会考出个并列榜首吗?去年预审考第四,学政司都觉你受此挫折怕要一蹶不振,这回能保住前五就算烧高香。不曾想你竟如此出息,眨眼又登顶了,”田岭笑着摇摇头,“若让你这一州官考的榜首成了‘待用学士’,这不是要由得各州嘲笑我原州不惜才?”
他堂堂一州之丞,明明早就说定的事,却才过十天就反悔,若照云知意上辈子的脾气,定是脱口一句“各州笑的是你又不是我,我管那么多”给他顶到肺气不通。
好在现今的云知意再无前世那股轻狂鲁莽。
她耍赖似地笑嚷:“我年稚历浅,不懂那么多人情世故的。反正您是州丞大人,不能出尔反尔。若您偏要反悔,转头我出了这府衙就叫人去满街敲锣打鼓,到处说田大人为老不尊,哄骗年轻后生!”
这胡搅蛮缠的一招算举一反三,从霍奉卿偷师来的,却好用到出乎云知意的预料。
田岭揉着太阳穴笑瞪她:“你可不是这样的啊。打哪儿学得如此泼皮无赖?”
“我冬日里去了一趟槐陵,您知道的,”云知意笑眯眯地搅混水,“跟小田大人可学了不少。”
“若真是田岳那小子将你教得如此泼皮,我打断他腿!”田岭没好气地苦笑妥协,“行吧,我老人家还真怕你耍赖犯浑地坏我名声,只能由得你了。”
云知意起身执礼:“多谢田大人成全。”
田岭摆摆手,加了个但书:“但是,之前我也同你说过的,我能做的只是同意你领待用学士牌。至于钦使会不会点你去用,这不是我说了算的事。”
“田大人放心,这事我不会赖在您头上的,”云知意笑道,“我自己再想法子。”
田岭笑捋长须,话里有话:“到底是云氏的姑娘,旁人办不到的事,在你这里就是容易。”
钦使出京往各州,是直接受命于皇帝陛下,名单并不通过朝中任何一部。
也就是说,在钦使本人持陛下手谕直接前往各州府接洽之前,连各地州牧、州丞也不能确定具体是何人来代天子巡察本州。
田岭何等老辣?只听云知意说一句“自己想法子”,就立刻明白这份笃定背后的意思是,她知道来的是谁。
这就意味着,云氏允许云知意动用的官场人脉,或许远远超出他的预估。
云知意笑笑,半点没有掩饰或否认的意思,反而若有似无地肯定了他的揣测。“所以啊,待我明年回邺城,请您千万要给我个机会。有些事您指哪儿我就能打中哪儿,换了旁人未必行的。”
其实,既田岭在她的有意引导下,已依稀明白她被家族允许调动的人脉范围到了何等程度,无需她说这番卖乖讨巧的话,也定会重用她。
就如上辈子那般。
但是,上辈子的田岭用她来借云氏之力,却也防备着她。因为她的态度太过强硬中立,田岭毫无把握收服她,便做着“一旦有异动,用完即弃”的打算。
此次她释放主动释放善意,所没有明确表示要站队,但在田岭看来多少有点拉拢她成为“自己人”的希望,而这点希望,就是她自保的筹码之一。
果然,田岭不但亲自送她出府衙,还慈眉善目地嘱咐一句:“霍奉卿是确凿会进州牧府任职了,等榜这些日子他就已忙着在州牧府内参详各类典章、记档,将来必是盛大人左膀右臂。你俩素来不对盘,待你明年回来,可千万莫与他互别苗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