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容妄这样抱着, 叶怀遥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变成了本来的成人模样。
他问道:“你……真是小容?”
一停,不等容妄回答, 叶怀遥又说:“……先放开我,这样不好说话。”
容妄方才的动作已经是少有的强势了,这时顿了顿,还是听话地将他放开。
他的手抬起来, 微一犹豫,抚上叶怀遥的太阳穴,轻轻揉了几下。
容妄指尖冰凉, 这样凝注灵息按压之后, 叶怀遥的头疼果然缓解了大半。
黑暗中,只听容妄低声道:“也不知道为什么,你我之间, 就成了这样。”
这样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却无端让人心生酸楚, 叶怀遥觉得无话可说, 终究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容妄坐在床边,他半倚在床上,两人于黑暗中沉默相对了片刻, 周围尽是对方的体温气息,场景更是仿若幼时。只是心境已远非当年。
过了一会, 容妄说:“我没想到咱们都会来到这里, 也没想到这一下就让你认出我来了。”
叶怀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他?如果你早一点跟我说……”
如果早一点说了,会怎么样呢?
叶怀遥说到一半, 忽然停住了。
“叶怀遥,我是魔君。”
容妄笑了笑:“怎么告诉你?小时候我和你说, 要成为大英雄,大将军,保护你,为你效力。但再相见的时候,你还是你的天之骄子,我却已经沦落为魔,咱们的距离越来越远,我怎好让你知道,我就是当年那个被照料过孩子?”
他停下来,悄悄看了叶怀遥一眼,终于把最后一句话说了出来:“我怕你会说,后悔小时候救过我。这句话……我受不起。”
叶怀遥实话实说:“我没后悔。当年楚昭亡国,我去闯敌营,出来才发现你根本没去玄天楼,后来就再也找不见你了,一直以为你恐怕也凶多吉少,没想到你还活着。”
他将目光从容妄身上移开,望着天边的月色:“能在那样的乱世当中活下来,总归是一件好事。知道你是小容,我很高兴。”
容妄笑了笑,说道:“叶怀遥,谢谢你。”
长大之后,他每次念到叶怀遥的名字,总是连名带姓地叫出来。
这三个字在唇齿间绕的缱绻,哪一个都舍不得漏掉,更像是某种信仰。
叶怀遥唇角微弯,笑意却未达眼底:“事都过去了那么久,不必谢了。”
容妄摇了摇头,平平静静地说:“但是人活着,就会有**。我原先觉得我能克制得住,后来发现,终究是高估了自己。”
叶怀遥无声地看着他,两人在黑暗中对视。
容妄的意思他明白,就在刚刚不久之前,他还在想着同样的问题。
即便现在知道了对方的身份,翻出过往情分,又能如何?
这边事了,出去之后,他和容妄之间又该何去何从?
他们之间的立场身份早已经注定了,阻碍两人关系的,绝对不仅仅是一个爱与不爱的问题。魔族与正道的种种仇怨纠葛,要消解又谈何容易?
根本就不动心,不开始,总好过在一起到不能自拔之后,再因为理念不合而决裂罢?
可是叶怀遥发现,自己对于容妄这个人的了解越多,不忍也就越多。
或许他眼下对于这个人的感情里,亲情友情多过情人之间的爱,但无法拒绝就是一个危险的开始。
真是剪不断,理还乱,他简直想叹气再叹气:“我记得你原来说过,你是魔,没人性。”
容妄沉默了一下,说道:“没人性的魔,是因为小时候没人给过生日。”
叶怀遥:“……”
容妄看见他的表情,低笑一声道:“是真的。你应该也知道,在我成为魔君之前,魔族有很长一段时间境遇极差,不少人都是天生天养的活下来,比起他们,我已经很幸运。”
叶怀遥道:“那你为什么会成为魔君,可以说吗?”
容妄听他提到这一点,便轻描淡写地说:“我原本就有魔族血统,乱军之中为了活命,逼至极限激发了潜能,就再没办法回去了。也是没办法的事。”
叶怀遥道:“就因为这个,所以咱们在城郊分开之后,你也没再回来找我?”
容妄“嗯”了一声,专注地看着叶怀遥,拇指轻轻蹭过他的脸,将自己留下的泪痕抹去。
两人之间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改变,或许是月色太过昏暗,爱与排斥的界限模糊不清。
无数个曾经彼此说笑陪伴的深夜,终究无法完全抹除。
过了一会,还是叶怀遥先开口打断了这介于尴尬与暧昧之间的气氛,问道:“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
容妄“啊”了一声,起身道:“我出去看看。”
叶怀遥看了容妄一眼,似笑非笑:“行了啊,刚才咱们说话的时候你就在周围设下了结界,还能不知道现在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