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光不记得自己活了多久了,自开天辟地以来, 自己似乎就活着了, 他忘记了自己原本的名字, 懒洋洋躺在神木上小憩的时候,六界分明, 他成了上神,有人问他名号, 他随口而答:“陵光。”
如名字一样,万物在他眼里都是差不多的,没有什么不同。
多情人最是无情, 他从不否认这一点,风流肆意, 逍遥自在是他的常态, 日子过得久了,总归沾染些暮气。
因而, 他总是爱鲜活的东西, 总是喜爱精美的东西, 他喜爱万物生机勃勃的模样, 仿佛这样他才能感受到自己也是活着的, 他想, 终有一天,他将融于天地之间, 或成一草, 或成一木, 纵是成了一缕风,也不是不可能,他总要对自己死后的一切好一些。
直到,他有一天无意中在北海遇到了一条通体白色却断了只龙角的小白龙,断角的窟窿里凝着血,把边上的软鳞片都凝结成了黑色,这是条被遗弃的小龙,三魂七魄已然溃散不全,蜷缩在浅海里,显然被欺负得很惨。
龙族性.淫,到处勾搭到处产蛋,又最是慕强,能活到成年的成年龙都是佼佼者。
陵光是知道这点的,他轻轻皱了皱眉,物竞天择,他本不欲多管闲事。
然而当他要离开时,阖着眼的小龙睁开了眼,如黑曜石般的双眸里清清澈澈地倒影着他,眼神平静冰冷,没有绝望,没有无助,没有悲伤,仿佛对于自己所遇的一切都习以为常。
那黑曜石里的墨黑刺了一下陵光,陵光伸出了手,指尖碰到小龙的时候,小龙颤了颤身上的鳞片,化成了一个衣衫褴褛,头发凌乱,身上还有伤痕流着血的小姑娘,小姑娘黑黑的眼眸看着他,唇上结了痂,开口嘶哑,声音磕磕绊绊:“你也要杀了我么。”
并非问句,平淡得令陵光轻叹了口气,他随手拿出一件长袍,披在小姑娘身上,蹲下身,伸出手:“你,愿意跟我回家么?”
意料之中,小姑娘沉默着没有说话,他向来活得随性,率性而为,把小姑娘带回了陵光宫。
小姑娘不像龙,更像木头成精,木木呆呆的。
陵光觉得自己带回了个祖宗,小姑娘很少主动说话,不会使筷子,会把勺子一弯指就掰断,也不识字,听话倒是很听话,可是浇个花就随手把桌上王母娘娘送的神泉水用了个干净,穿个衣服根本不懂什么搭配,是件衣服就往身上套,摆夜明珠会把一储物袋几千颗夜明珠全摆了,亮得整个陵光宫都像盏大灯笼……
所幸,小姑娘不算笨,学得也快,陵光手把手教她识字画画,教她怎么用术法,教她衣服搭配,教她束发,教她侍弄花草……
而同时,陵光也发现小姑娘似乎天生有缺憾,无欲无求,三魂六魄不知哪里出了问题,愣是没有七情六欲,一开始,他没有发现这点,因为小姑娘会扬起嘴笑,会皱眉叹气……
可有一天,他站在庭院一角看小姑娘和宫中仙婢讲话,他注意到小姑娘的眼神始终没有变过,平淡冰冷,而脸上的每个表情都都像是傀儡一般,每个笑容都是一模一样的。
之后,还有一次,小姑娘与人比拼时,小姑娘力竭,对方一时没有收住,小姑娘被打了个正着,鲜血淋漓,小姑娘却始终表情眼神不变,他扶起了小姑娘轻声问道:“疼么?”
小姑娘看着他,眼中难得有了疑惑,她顿了一下,反问道:“什么是疼?”
他轻轻把小姑娘拢进自己怀里,柔声说:“疼就是我想抱抱你。”
万物在他眼中应该是一样的,他博爱万物,逍遥无牵绊,而当小姑娘疼而不自知时,他忍不住心疼。
……
露锦这个名字是她自己取的,露锦记得陵光帮她想名字想了很久,坐在桌案前毛笔这划一下,那写一下,嘴里喃喃着,这个太俗气,这个太浮夸……
露锦不懂就问:“陵光,陵光的名字怎么来的呢?”
“我自己随便取的。”陵光趴在桌案前,蹙着眉答着。
露锦一边练着八十一变,在水池里变成锦鲤游来游去,一边闻言从陵光密密麻麻的一堆字里随便看到了两个字说道:“那我也随便取一个,就叫露锦吧。”
陵光听了却哈哈大笑,大赞道:“露锦露锦,霜华之露,繁华之锦,这名字不错!”
露锦听着陵光一个劲儿地夸她随便取的名字,心中冒出了一团气,会微微发热,气一瞬就散了,快得露锦自己都没发现。
露锦不傻,她从前被其他龙族打时,因为不怒不悲,总是面无表情而被打得更凶,她知道自己应该学着和其他被打死的龙一样开口求饶,可她没有这个想法,无非是被打死,而死又是什么?和其他她不懂的又有什么不同?
可被陵光带回家以后,露锦一开始仍旧是面无表情,后来却下意识地模仿陵光的表情,她知道了,扬起嘴角是笑,皱着眉头是怒,张嘴叹气是唉,她如同学怎么用筷子一样笨拙又认真地学着。
因为陵光和她遇到过的家伙不一样,她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只知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