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钦下葬长眠那日, 玫瑰花的花期正好到了,全部凋零于枝头上、泥地上。
衡玉手上这一朵,大概是仅存的最后一朵。
她蹲在墓碑前, 把这朵开得正好的玫瑰花放下来。
墓碑上的字是衡玉亲手所刻,她摩挲着上面的字迹,温声道:“老师,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亲眼见证白云书院千载荣光,也见证改革成功、国家盛世安康。”
“你要的箫。”身后,山文华用萧敲了敲她的肩膀。
衡玉接过来, “多谢。”
她改蹲为席地而坐,将箫抵在唇边, 吹奏着陆钦哼唱过的那曲送葬歌。山文华也学着她的动作席地而坐,静静倾听, 顺便送院长最后一程。
待到一曲终了,衡玉转着长箫, “白云书院院长一职不能空缺太久, 等到九月开学, 你就要肩负起书院的责任了。做好准备了吗?”
山文华深吸口气, “放心吧, 我这一年多所学的东西,就是为了让我能更好的肩负起书院的责任。”
衡玉侧头去看他。
一身素服,背脊挺直,气质在这几年的磨砺中逐渐变得平和安定。有了几分温雅君子的感觉。
等陆钦的葬礼结束后, 衡玉继续在暗地里筹划。改革派的人已经在户部占据要职,现在正奉她的命暗查账册。
三载岁月悠悠而过。
这三年里,国库丰盈、百姓安居乐业,整个庞大的国家有了几分盛世的影子。而朝堂上,改革派和守旧派的争端愈演愈烈,改革派如今所取得的局面全部都是生生从守旧派那里撕下来的,两个党派之争早已是水火不容。
这么多年过去,当初政治理想相合的众人或是为家族计、或是为自己计,书院第一届学子中有不少人都转投守旧派,曾经少年相交的众人在朝堂上刀光剑影。
不过这段时间,两党之间维持了明面上的平衡。
只因元宁帝病沉。
此时,帝王寝宫中。
衡玉正坐在龙榻边,握着元宁帝枯瘦如柴的手,“皇帝舅舅放心,我会好好辅佐太子殿下,让盛世到来。”
太子穆嘉也在一旁,两眼垂泪看着他的父皇。
元宁帝勉强压住喉间的痒意,对衡玉说:“三年前陆卿故去,当时户部右侍郎一职空缺下来,朕问你可要出仕,你推辞说身为弟子当为陆卿守孝,朕便一等再等等了三年。现在改革派势力已成,你可以顺势走到台前了。”
“刑部左侍郎一职空缺下来,朕最属意的人选是你……”
说着说着,元宁帝的精神就有些困倦下来。
他轻轻侧着头,很快就闭着眼睛睡着了。
当晚,国丧钟响,山河同悲。
太子穆嘉在满朝文武的请谏下登基为帝。他登基后,很快下了一道圣旨,点衡玉入刑部,接任空缺的刑部左侍郎一职。
在她之前,朝堂上从未有一名女性官员,更不必说是这等高官要职。
但在圣旨颁布时,满朝几乎无一人可以反对。
她这个官职,是凭借自己的实力生生夺来的。谁反对呢?谁的反对又有意义呢?
在衡玉入仕后,镇国公傅岑致仕,回府颐养天年。所以衡玉除了刑部左侍郎一职外,身上还挂了镇国公这一爵位。
又是两年,白云书院不局限于性别之见,招收下一名姓孙的女督学。随后,白云书院开始招收一切有志于学习圣贤之道的女学子,只要她们能够通过白云书院的入学考核即可顺利入学。
熹平七年,边境掀起动乱。改革派中流砥柱之一的神威侯赵侃于边境力克众敌,接连拿下几场战役的胜利,不堕其父威名。
本着“趁他病要他命”的想法,以衡玉为首的主战派在朝廷上据理力争,最后朝廷增兵十万赶赴边境。
熹平九年春,狄戎政权被彻底打散,五十年内都别想休养生息恢复元气。赵侃携此功劳回京,被册封为兵部左侍郎。
趁着休沐日,他约着甘语一道上白云书院。
果然,休沐日里衡玉一般都在书院里。赵侃把她和山文华拉去碧湖,四个人泛舟饮酒,顺便聊着趣事。
赵侃朝衡玉笑道:“我们两现在的官职可是平起平坐了,小夫子你的进展太慢啊。”
衡玉斜睨他一眼,唇角勾起,“前段时间左督御史空缺下来,陛下问我可欲接任此职,被我温声婉拒。”
左督御史乃正二品官职,和六部尚书平起平坐。
赵侃:“……”
甘语和山文华纷纷出声嘲笑,“你说说这是何苦呢,非要拿小夫子和你比。”
“就是,有些人啊就是过于不自量力。”
衡玉直接拎起酒坛喝了几口,随意擦了擦嘴角,“灭掉狄戎还有羌人,待你灭掉羌人应该就够资格升任兵部尚书,记得在那个时候再来我面前张狂。”
甘语和山文华又是一阵大笑。就连赵侃自己,也只得苦笑摇头,装作没听到她这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