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高一那年,也是跟现在差不多的一个时候吧,几个外地过道儿的混混儿喝多了,骑个摩托抄着根棍子来埋伏我。
“打不过我,就骑了摩托来撞我,我被撞了一下,瘫在地上动不了,心里也知道,这次说不定就交代了。正好有个人路过,一把就把我从地上给拽开了,他拖着我往小区里面跑,钻进了楼洞儿里,我就在那儿躲着,躲回了一条命。”
炖酸菜想要好吃,肉和油必须得下足了,五花肉在锅里被煎出了油,浓浓的油香味儿从厨房里飘出来。
红老大腿上一松,斜靠在餐桌上,秋末初冬的阳光从外面照进来,打在她的半截身子上。
“被人救了这一遭,我就想还回去,打听清楚了,那人是我们学校里一个重点班儿的尖子生,人家一门考出来的分儿快赶上我所有卷子了。我也不敢直接找人家,就远远看着,上学、放学……好学生的日子过得那跟我就是俩味儿,我那是一缸子的臭鱼烂虾,自觉得不错,但凡要脸面的谁愿意沾呢?他那儿是清水白汤,虽然看着没滋没味儿的,可养人呐。”
“看着,看着,我自己也问我自己,是不是就要这么混一辈子,看着别人考上大学、找个好工作……后来的事儿你们就知道了,我费劲学了快两年,也没考上个正经好学校,也没人供我上学……”
说话的时候,她拍了一下小孩儿的后脑勺儿。
“你前几天不是说想回去念书么?真回去了就好好念,别偷懒儿,你要是能考上大学,我这儿没白受了你一声师父,好歹我也是教出了一个大学生了对不对?”
男孩儿低下头,他的眼眶又红了。
撸完了自己这个半道儿捡的“徒弟”,越观红抬起手,指了指自己手臂上纹身的那个位置。
“就这儿,以前是纹了个骷颅头,还是个绿的,后来我就去找了人给我洗了,人家说洗不干净,要不就给我改了,我就改了个巴掌,我得记着有人抓着这儿拖了我一把。”
拖了她一把……
沈小甜突然想起之前越观红对这个男孩儿说的话:
“你走错第一步的时候,所有人在你这儿就都已经来得晚了。”
这句话,她真的是说给自己听的吧。
“那人就是你说的那个戴眼镜的,之前考了大学,说是找了份儿工作还干得挺好,一边儿工作,一边儿还在读着博士么,人家那多体面啊,我都没敢再细问。他九月份儿的时候回来了,这都两个多月了还没走,结果前两天有人找上门,说他是吃了官司,欠了以前公司的钱,我找以前兄弟帮忙打听了,说是欠了三十多万呢。
“我这小铺面儿当初是从老房东手里买的,那时候这边儿市场还没建呢,买的时候二十万,我兄弟们给我凑了钱,后来我都还了,现在卖四五十万应该能卖出去,给他还了钱,我手里还能剩点儿……”
沈小甜看着她,问:“就因为他当初帮过你?”
越观红扯了一下唇角,她的眉目真的凌厉,笑得时候也像是在轻擦着刀刃儿似的。
“这还不够么?这地球上几十亿人,到我这儿,亲爹妈都不管我,有个人那么拉了我一把,我这时候拉他那一回,不是应该的么?”
红老大的心里有一本账,跟别人都不一样,别人受了一分好,就记着一分好,她受了一分好,就满本子写满了那个人的好。
因为她受的好,太少。
沈小甜想叹气,看着这样的红老大,她又叹不出来。
“那你想走又是怎么回事儿了?”
“我这也忙了这么多年了,趁着店盘出去了,我再找个地儿缓缓去,说不定我就一路做着煎饼果子,走到哪儿就做到哪儿,人家走一路是一路都是汽车尾气,到我这儿走一路那都是煎饼果子的香气儿呢。”
酸菜被炒出了香气,酸香味是层层叠叠的,进了人的鼻子,就让人的嘴里都跟着往外跑水儿。
香气里,沈小甜的心也跟着酸了。
哪里是想休息,不过是她跟从前一样,觉得对方不该跟自己牵扯在一块儿,怕人家嫌弃是从个摊煎饼果子的手里拿钱还债,所以干脆就走了,看不见她,自然不记得了。
“哎呀,我的姐姐呀,你这怎么了?”
看着沈小甜的低下头,越观红的语气不淡定了,她可真怕了这些看着娇软软其实一个个心里都要主意的姑娘了,更不用说这个姑娘身后还有个陆辛呢。
“那钱我替你出了。”
沈小甜低声说。
“观红,我想跟你这样不值得,可我又觉得,这句不值得,也是来得太晚了。”
越观红张开两只手,也不知道该怎么哄哄这个几乎要为自己哭出来的姑娘,就看见人家姑娘的男朋友出来了。
“陆哥!我可什么都没干!钱我也不要啊!”
“行了。”
陆辛把装了拍黄瓜的不锈钢盘子往桌上一放,伸手拉住了他家小甜儿老师的手。
“她出钱,我去帮你给了,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