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即便再苦恼, 去还是要去的。女孩儿家不像男人,男人能往外头闯荡, 倘或不乐意了,不回来也就是了。女孩儿家不一样,女孩儿是插在瓶里的花枝, 做姑娘的时候靠娘家这只花瓶供养,出了阁便插到婆家那只花瓶里去。别以为另寻了生路就无虞了, 新的花瓶未必有旧的花瓶可靠, 倘或新的不合适, 旧的还在便是一条退路。为人处世若没有了退路, 那才是真的死路一条。
清和坐在马车里,蹙眉对新雨道:“其实四姑娘不回去反倒好, 那个家……怪叫人寒心的。”
只盼着婆家好, 那娘家只当寻常亲戚走动就是了。新雨点了点头,“我瞧着老太太和太太都爱把事做绝,四姑娘才走了两日,太太就把淡月轩封了,里头伺候的人也发往各处,竟是当从来没有过四姑娘这个人。”
“那还叫我去求人做什么?”清和气恼地绞着帕子抱怨, “横竖谁去说合, 谁就没脸,他们都缩在后头, 拿我往外推, 敢情我是第二个清圆。这家里的人, 我真是愈发看轻了。”
嘴里怨怼着,又能怎么样,说话儿马车就到了陈家门上。
门房上的小厮见车上下来一位姑娘,忙上前叉手行礼,“姑娘寻哪一位?”
新雨堆着笑应付:“请问,这是横塘陈老府上么?”
小厮说是,笑道:“竟是听出了横塘口音,难道二位是咱们老爷贵戚?”
新雨瞧瞧清和,清和其实有些羞于自报家门,踟蹰了下方道:“我同你家大姑娘相熟,劳你通禀一声,就说清和前来拜访,她自然知道。”
但陈家门上的小厮,精得猴儿一样,他上下打量了访客一眼,“我们姑娘在那府上就是排清字辈儿的,难道您是谢家人?”
清和有些难堪,颔首说是,“还请行方便,替我传句话。”
陈家人就有这宗好,不管主子还是奴才,从不刻意刁难人。小厮请人进门廊下等待,“姑娘进来吧,外头太阳怪大的。且少待会子,容我先通禀了老夫人,再往咱们大姑娘跟前呈报。”
清和道了谢,看人疾步去了,她站在人家府上,实在有些不大自在。
不多会儿,便见那小厮又快步折返回来,到了跟前拱手作揖,“我们老夫人有请,姑娘随我来吧。”
清圆和新雨相携往后面厅房里去,陈老夫人已然在门前等候了。那是个精干清秀的老太太,并不因她们是谢家人便有意做脸,照旧还是笑着,语气也是客气且和善的,“谢家有三位小姐,不知姑娘行几?”
清和向陈老太太纳了个福道:“回老夫人话,我是家里长女,四妹妹当初在家时,和我最亲厚。我昨儿才听人说起,说老夫人来幽州了,四妹妹也回了府上,我这一向惦念她,今日冒昧登门,还请老夫人别见怪。”
陈老太太道:“哪里,既是和我们姑娘亲厚的,我们自然扫庭以待。”一壁说,一壁回头吩咐婢女,“快去瞧瞧,大姑娘梳妆好了没有。”见清和有些纳罕,便笑道,“我们家里人口不多,不像贵府上,一家子晚辈要掐着时候晨昏定省。我们家里,睁开眼各有各的事忙,老太爷天一亮就出去钓鱼去了,我呢,要做晨课,就免了请安这一项,由着我们姑娘多睡会子,小孩儿家,到底贪睡些。”
清和听了,心里倒是五味杂陈起来。谢家繁文缛节由来多,他们做小辈儿的,从来不知道睡到日上三竿是什么滋味儿。如今想想,别人家和自己家,真真是天壤之别,清圆能认祖归宗是于谢家有益,但留在陈家,却是清圆自己的造化。
小丫头子去姑娘的院子通传了,陈老太太请清和坐,对谢家人的提防到底还是有的,半真半假道:“今儿来的是大姑娘,我才大开方便之门,要是换了你家老太太,那就两说了。我们姑娘两个月大就没了娘,她又不肯吃别人的奶,是我一口一口拿米糊把她喂大的,里头艰辛,姑娘不知道。后来贵府上要人,我想着终是至亲骨肉,就叫她回去了,可到了你们谢府,祖母不疼爱,嫡母还要处处设局坑害,到最后竟拿她填窟窿送人……神天菩萨,哪一户有体面的人家,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清和红了脸,低头道:“老夫人这么说,真叫我无地自容。”
陈老太太复道:“这事和大姑娘不相干,我在横塘时就听说了,大姑娘许了开国伯长子,自是闺阁里无可挑剔的姑娘,才能入得伯夫人的眼。我只一句话要说,姑娘来瞧咱们姑娘,单是说话取乐,我没有不欢迎的。但要是为了旁的……”话不必说透彻,只是笑了笑,意思全在里头了。
清和本就亏心,心头愈发跳得急起来。好在小丫头进来回话,说姑娘梳洗完了,请谢大姑娘过去,遂站起来,欠身道:“老夫人放心,只是我们姊妹说说体己话,绝没有旁的。”
陈老太太含笑说好,发话让人领谢大姑娘过去,清和方跟着丫头入了花园。一重美景一重门,过了三四道月洞门,进了一处玲珑小院,老远就见清圆在台阶前站着,还是原来的样子,衣着素淡,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
如今再见她,心里真是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