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清圆头一回往上京去, 但两次奔赴,都是与沈润有关。
其实幽州的一切,他应该都已经知道了,李从心回来也罢,她要往上京找他也罢,哪一样不在他眼皮子底下!有时候觉得身边有这样一个人, 也是一件极便利轻松的事, 他不必你绞尽脑汁费力解释,你只要站在他面前, 他就知道你接下来要做什么了。只是可惜, 她短暂地享受了这分便利,也不知是偷了哪个有福之人的权利。如今要归还了, 要了结了, 细想起来, 竟有些舍不得。
抱弦看她面色凝重, 温声道:“姑娘想好了吗?若是还拿不定主意, 索性再等等。”
等有什么用呢, 最后还不是如此。越是拖延, 想得越多, 陷得便越深, 这样对谁都不好。她垂下手,把那个镜花绫的小荷包捏在手里, 里头饕餮的纹样她看过很多遍了, 摸着轮廓, 就知道是哪个部位,哪道玦口。
“怪我自己。”她强撑着精神道,“我没有想得那么深……”
抱弦也替她惋惜,“世上两个顶好的人,都叫姑娘遇上了,若只来一个是福气,两个一道来,就是麻烦了。”
这话很是啊,可惜两个一道遇上了,转了个大圈子,还是选了最先遇上的那个。剩下的那个,难免要辜负他的一番美意了。
从幽州到上京,快马需一个时辰,她的马车略慢些,得走上近两个时辰。上回入上京是半夜里,那时候惊魂未定,哪里有兴致看外头光景。今天倒还好,午后便进了集成门,打帘朝外头看,天再热,街市上行人亦往来如梭。不单是本地的商户买主,还有外邦商队,穿着奇装,牵着驮货的骆驼,大摇大摆从直道上走过,驼铃铛铛地摇摆,震荡出一串绵长的铃音。
清圆收回手问小厮:“还有多久能到殿前司?”
小厮探头往前看,“过了广运门就进内城了,殿前司在护城河对岸,从吊桥上过去,再入拱辰门……只是咱们的车马,恐怕进不去。”
清圆嗯了声,“皇城到底不比外头,回头停在门前,我自己走进去就是了。”
回想起那晚进城,沈润亲自出马也得通过道道关卡,及到长桥前,确实已经走无可走了,她便下了马车,上前向守卡的班直行礼,“请效用代为通禀,剑南道节度使四女,有要事求见指挥使沈大人。”
毕竟是从二品官员家的小姐,守卡的班直还是要留她几分颜面的,只说请姑娘少待,一人便压刀往拱辰门上去了。
热浪滚滚,一丝风也没有,丫头撑着莲青色的帛伞,伞下的姑娘身条笔直地站着,就算面对成列身着甲胄的武将,也是一身正气,不卑不亢。姑娘长得好看,无一处不妥帖的眉眼五官,在这盛夏炎热干枯的世界里,清泉般养眼。班直们的视线飘过来又荡过去,有意无意地停留片刻,暗暗开始揣摩,这姑娘究竟和沈指挥使是什么关系,莫不是指挥使桃花运大盛,终于有姑娘看上他了吧!
很快的,刚才进去传话的人回来了,比了比手道:“姑娘请。”
清圆没想到这么顺利,欠身让了一礼,踏上长桥。那长桥约摸有十几丈远,走到中央的时候,才微有带着水气的凉意吹过。脚下加快些,入了拱辰门就是殿前司,想是里面人发了话,之后并未遇到什么阻碍,一个黄门上来引路,躬着腰道:“请姑娘随我来。”
这官署的大殿自是熟悉的,她跟着黄门进去,越往深处走,心里便越惴惴。对于沈润,她纵是见了千百次,每回他一出现,她心里还是急跳。她一直自觉端稳,那份从容不迫是做给别人看的,内里怎么样,只有她自己知道。
想见又不敢见,上回花园里的一抱,她到现在还记着那坚实的胸膛,带给她怎样安心的依靠。可是今天来,最后大抵会不欢而散,她不由伤感,其实她有些喜欢他的不可一世,喜欢他孤芳自赏地逞口舌之快,说:“四姑娘抵不过相思之苦,终于来找沈润了。”
她叹了口气,心里黯然,脚下也轻快不起来。终于到了殿宇深处,座上空空的,没有见到他。她纳罕地问黄门:“中贵人,殿帅不在么?”
黄门道是,“先前都使命我出来接应姑娘,我们殿帅像是有公务在身……暂且出去了。”
清圆哦了声,向这黄门颔首,“多谢中贵人,我且等会子吧。”
黄门叉手行礼,复退了出去,这深宏的大殿上,便只剩她一人了。
知道她此来的目的,不愿意面对,所以不敢见。清圆在殿里等候,不远处的角楼上,有人负手遥望。槛窗洞开,她就在错落的竹帘下站着,也不知在思量什么,微微低着头,那身影,似乎有些哀致的味道。
好女怕缠郎,经过他不懈的自作多情,她现在应当是有些喜欢他了。可是他再神通广大,不能左右事态的发展,倒不是说区区一个李从心便让他束手无策了,他只是碍于她,不能对那贵公子动手罢了。
有时候姑娘家太讲信用,真不是好事,过于克制,过于自省,就算他使尽浑身解数,她也还是不为所动。他看着那身影,想见又不敢见,让她枯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