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氏吓了一跳,骇然四下张望,“四丫头,你怎么在这儿!”
清圆慢悠悠摇着她的团扇道:“才刚弄脏了衣裳,回去换了一件,我正要往前头去呢,没想到这里碰见了婶子。婶子怎么不吃席,出来做什么?”
蒋氏心里咚咚地跳,虽说一个小丫头,没甚可怕的,但她要是把话捅到扈氏跟前,大家面上也过不去。
“我们太太落了一块手绢,正要回去取呢。”身边的婢女见蒋氏不说话,忙替主母应了。
蒋氏这上头也是个爽快人,好汉做事好汉当,八个耳朵听着,没的弄个对质的桥段出来,伤了大家体面。她望着清圆道:“先头的话,四姑娘听见多少?”
清圆笑了笑,“只听见男的做奴,女的做娼……正要问二婶子,可是哪个没眼色的得罪了二婶子。”
蒋氏愈发亏心,简直有些不敢相信,那句话竟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要是换做以前她是不怕的,扈氏再厉害,大老爷不在家,她没有男人撑腰,究竟不敢怎么样。如今不一样了,大老爷回来了,又是从二品的武将,血沃沙场多少年,砍下人头当弹子儿玩的,发起狠来万万不是对手。
如此越想越忌讳,恼恨地瞪着清圆道:“四姑娘小孩儿家家,这话可不好随意说出口。你才回谢家没多少时候,不知道这家里规矩重,一个闪失就会引火烧身,还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好。”
清圆不说话,只含笑看着她,蒋氏被她瞧得舌根发麻,板起脸道:“你笑什么?天天一副笑模样,越是爱笑的人,肚子里越有弯弯绕。”
清圆被她一说便不笑了,无奈道:“见了长辈不笑,难不成还哭么!婶子也别恼,这话我不和别人说就是了。”
可她应下了,蒋氏又不放心,原本想走的,脚下踟蹰起来,斜眼睃着她道:“既然不和人说,烂在肚子里就是了,何必到我跟前露脸?”
“因为我明白二婶子的心啊。”清圆没控制住,又笑了笑,“二婶子是爽利人儿,听不得那些夹枪带棒的话。只因二叔吃了排行的亏,要是当初受举荐的是二叔,二婶子的性子倒更像将军娘子。说句实话,我真羡慕二婶子这样的脾气,不像我似的,处处小心,处处赔笑脸。”
蒋氏向来人嫌狗不待见,小辈儿里愿意赏她脸的连一个都没有,听见清圆这么说,忽然觉得这孩子也怪可怜的,明明有个正经出身,也混得寄人篱下模样。况且清圆提及了她内心最愤愤不平的一处暗伤,她一直觉得要是二老爷填了缺,也不至于现在弄得糊家雀儿一般。于是她索性敞开了说,哼道:“你那嫡母,也太不是个人儿了,你虽不是她生的,好歹叫她一声母亲,她就不该苛待你。”
抱弦见缝插针地添了句,小声道:“二太太说得极是,可也没法子,嫡庶毕竟天壤之别……前儿听说老太太、太太要替二姑娘说合丹阳侯嫡子,可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或是成了,我们太太愈发锦上添花了。”
“丹阳侯嫡子?”蒋氏诧然,“亏她敢想!料着是心里不服,开国伯家宁肯讨个庶出的,也不要她们嫡出的小姐,这会子憋着一口气,势必要二姑娘嫁得更高才甘心。”想想自己生的两个姑娘,婆家都是污糟猫,再让扈氏攀上好亲家,往后愈发拿肚脐眼看人了。于是撇嘴哼笑,“那二姑娘刁钻得很,嘴上半分不肯饶人,我看她一脸福薄的相貌,还想入丹阳侯家,且看她有没有这个造化吧。”说完也不逗留,带着丫头一扭三晃往夹道尽头去了。
清圆转头对抱弦一笑,“走吧。”
抱弦搀着她慢慢往另一头去,彼此不说话,但却心照不宣。闺中的女孩儿想出府门不容易,不如那些当家主母来去自由。蒋氏那样的人,素来眼热大房,一旦得知了内情,没有不作梗的道理。
主仆俩没事人似的,上前头厅堂里凑趣儿去了。老爷难得回来,自然宴请外客,男女分作两处,隔着一个小院儿,男客在东,女客在西。清圆进去的时候,堂上女眷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谈,清和才从夫人堆儿里退出来,见了她便迎过来,轻轻往东边递了递眼色,“小侯爷也来了。”
清圆听了她的话,不自觉朝东望了眼,清和笑道:“譬如一个花瓶,供在那里赏心悦目,从来不曾想过收进自己屋里。后来突然有人闯进来,哭着闹着要霸占,你可觉得这花瓶比往日更好了?”
清圆转过眼来,心想这话其实很有道理,不是觉得这花瓶好,只是不想便宜了那个哭闹的人罢了。
可她嘴上依旧含糊:“大姐姐说什么呢!”
清和笑了笑,没有作答。
外人多的时候,清如很会敛其锋芒,她娴静地在她母亲边上坐着,像个遗世独立的美人觚。女客们都是有身份的夫人们,在这个圈子里有个好名声很要紧,可见嫡女也不是好当的。清圆和清和则松散许多,找个角落坐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不时穿过槛窗看外头的天,天色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了。
果然,午后淅淅沥沥的,春雨浇绿了院子里的芭蕉。这个时候亲朋们都闲适,聚在一处商议拿什么作消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