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凯厄斯知道乔娅是新任罗马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的私生女, 在这个贵族小姐们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去修道院学习礼仪、文学、语言以及教会学的年代, 她却自小娇养在梵蒂冈的奥尔西尼宫接受最好的宫廷教育,除开一般的贵族女性必修课,还学习了在常人看来浮躁无用的艺术与诗歌。
只不过与那些表现欲强烈的弟弟妹妹们不同, 她很少出风头,平日里总是待在房间里看书, 看了一本又一本,除开《圣经》以及其他教会书籍之外, 她还偷偷看了被罗马教廷视作无稽之谈的□□,以及冗长的《伯罗奔尼撒战争史》。
伯罗奔尼撒战争,那是他的终点,亦是他的起点。
他低着头, 看着离他近在咫尺的乔娅的脸, 原本在梵蒂冈养尊处优的贵族小姐不顾一切逃出了那个繁华的牢笼,用了极度危险的方式,跳进了水势汹涌的台伯河,而后剪短了头发, 晒黑了皮肤,以往眼波如水的灰蓝色眼眸带着几分坚毅,乍一看像是一个容貌清秀的男孩子,大约将她养大的教皇父亲, 都不一定能一眼认出她。
但是他可以。
这其实跟他一年前所想象的她完全不同。
如果时间没有改变一切, 她应当还是像以往那样长发飘飘, 步履轻盈, 每见到一个人都会提着裙摆,行最标准的屈膝礼。他通过各种方式能看得见她成长的痕迹,想着当那花瓣最为娇艳的时候,再赐予她初拥,让她永远地停留在此刻,永远地停留在他的身边。
但偏偏,她没有甘于当那朵枝桠上的花。
这让他想到了一身狼狈,在那个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夜晚,提着一把剑,步入阿波罗神庙的自己。
“这次我放你走,你不要再来沃特拉了,我不能再让你活第二次了。”凯厄斯伸手,轻轻触碰了她的头发,他们的发色相近,都是阳光的颜色,他的深一些,像是被夕阳染红的云,而她的更浅一些,像是正午时刻最炽热的光,而他触碰着这些发丝,就感觉到自己的指腹一阵灼痛,就像是修道士们所说的,黑夜中的恶魔最终会在阳光之中消弭无形一样。
乔娅并没有看见他手指上的细微动作,她直视着凯厄斯的眼睛,这一次她没有在这双红色的眼睛里看见任何的阴戾和不耐,他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类少年,平静而普通。
“所以你承认了那一次从吸血鬼手中把我救下,向我承诺不会让我死的人是你了吧?”乔娅说。
凯厄斯的手指微微一抖,像是那几根缠绕在他之间的发丝直接化成了火焰一般,他再低下头,却刚好撞进了乔娅含笑的灰蓝色眸子里。
“是你救了我,你在我耳朵边说绝不会让我死。”乔娅的声音在他耳畔带了几分咄咄逼人的味道,“人类对于吸血鬼而言不是食物吗,你为什么要救我呢,凯厄斯,你是不是喜欢我?”
凯厄斯的红色瞳孔倏地紧缩。
“你……”他刚开了口,乔娅已经笑着接过了话头:“‘我杀了你,乔娅’!”
他咬着牙,瞪着眼,如果他还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少年,那么此时此刻,他一定会涨红了脸,只不过,吸血鬼已经失去了这样的身体反应,只有一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这样的表情或许在其他人看来显得有些狰狞,在乔娅看来却有了几分可爱。
他伸出手,看上去像是要抓住她乔娅。
大约是心绪忽然间的激荡,使得他动作迟缓了一些,而乔娅已经敏捷地蹿到了窗边的墙壁前,双手牵在身后,盯着墙壁上的笔触精美的壁画,一边走,一边说:“来,让我们看看这间屋子的墙壁上都画着什么:天空一声巨响,一个世代从军的家庭里诞生了一个男孩,他的父亲和兄长很早就过世了,他是祖母和母亲抚养长大的,从小就爱跟人逞凶斗狠……”她指着壁画上那个正跟同龄小孩打架的金发男孩,笑道,“看不出来你小时候这么瘦小啊,凯厄斯。”
凯厄斯站在屋子的中央,视线随着她游走,看着她盯着那些壁画看图说话。
“然后呢,这个男孩儿从了军,打了败仗,跟随长官流浪与沿海一带,当了雇佣兵,每天干着拿钱杀人的勾当,还不到二十岁,就已经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了。”乔娅看着画上正蹲在河边洗去自己兵器上的血迹的金发少年,扭头去看凯厄斯,啧啧叹气,“亚西比德真是的,带坏了小孩子。”
她又跳到了另一面墙壁前,说着:“后来呢,他为了母亲,又选择回到了他的家乡,结果发现他的母亲已经离世,且因为一个可笑之极的渎神罪名,而被丢弃在了城外荒野,于是他愤怒地提起了自己的兵器,连夜赶到了城内的阿波罗神庙……”
画面上身着雅典铠甲的金发少年冷漠地看着从高处垂下来的神像头颅。
“砍掉了太阳神的头。”乔娅说着,回过头来,看向了他,他站在这间光线昏暗的屋子里,像是一尊莹白的玉石雕像一般,散发这朦胧的白色的光芒。
“我叫乔娅,你呢。”乔娅看着他说道。
“西奥多罗斯。”凯厄斯说着,唇角又微微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