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蒂府邸的饭桌故事会又一次出现了沉默。
只不过此时的乔娅正在进行激烈的心理斗争, 来到这个时代的十几年经历如同走马灯一般在她脑海中旋转,让她并没有察觉到小饭桌上的异常, 直到她的袖角被人轻轻拉了拉,她如梦初醒一般,从泥潭一般的纷乱思绪中回过神来, 然后听见马科稚嫩又有些生涩的声音:“姐……姐, 不要……不要开心。”
乔娅稍稍侧过头, 发现坐在她身旁不远处的马科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自己的椅子上跳了下来, 来到了她的身边,正仰着头看她,那双从来都怯生生的蓝眼睛里写满了担忧。
乔娅笑了笑, 身后摸了摸他柔软的金发, 说:“姐姐没有不开心哦,马科放心吧。”
因为马科的小插曲, 饭桌上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 平时就比较活跃的西里欧和阿图罗则交换了一个眼神, 开始你一眼我一语地讲起了最近发生在佛罗伦萨的趣事,而丽莎则是在乔娅的杯子里续了些葡萄酒。
里卡多笑着说:“马科平时不怎么说话, 看见乔娅倒是话多得很。”
他放下了手中的餐具, 坐直了身, 道:“我刚刚说的话, 是欠考虑了。玛蒂娜的女儿, 当然也是跟玛蒂娜一样的。”他说着, 笑了笑, “虽然我不知道你的父亲给你订下的是哪一家的婚约,但是如果以后你有需要,我随时为你提供帮助。”
乔娅愣了愣,随即低下了头,小声道:“谢谢。”
在佛罗伦萨,只有玛蒂娜与里卡多两人知道她的父亲是红衣主教罗德里戈.波吉亚。
尽管罗马教廷对于佛罗伦萨的影响远不如对其他城市和国家的,但是归根结底,天主教还是所有人的信仰,声名煊赫的教廷副相的权力也远远不是城市共和国里的银行家所能比拟的。
不管最终结局如何,里卡多能说出这句话,她也是十分感谢的。
佛罗伦萨的这场雨来势汹汹,一来就盘桓了数日,乔娅每天早上几乎都是在雨点拍打窗户的声音中醒过来的,而几乎是每一次起床之后,她都会在窗前坐上一会儿,直到午间祷告时分,丽莎来到她的门外告诉她午饭已经准备好,她才会应了一声,离开自己的房间。
而自天气转凉之后,乔娅发现里卡多与伊莉莎奶奶的面色也越来越凝重,每个人都能从他们的脸色来猜测出住在三楼养病与世隔绝的玛蒂娜大概是病情又加重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一场连绵数日的雨惹出来的灾祸。
乔娅给马科念的书籍已经从《阿非利加》换成了《神曲》。
同样的叙事诗,但是不同于《阿非利加》的战争史诗,《神曲》与马科而言更像是一场描述文字极为华丽的从地狱到天堂的冒险,更何况他知道诗中的贝阿特丽切与但丁相逢的地方就在离自家家不远的维奇奥桥上,于是从乔娅翻开书本开始,就两眼直勾勾地看着乔娅,平时总是自带委屈之意的眼睛里难得地充满了兴味。
这场但丁的冒险在晚祷结束之后正式开始,马科结结巴巴地问了许多诸如“维吉尔是谁”、“耶路撒冷在哪里”这样的问题,两个人一个念书,一个问问题,等到炼狱篇章念完之后,已经步入深夜,连马科都伏在了她的膝头呼呼大睡。
这次倒不是无聊得睡着的。
乔娅笑了笑,将书本合上,放在了已经狼藉一片的书桌上,将熟睡的马科抱在怀里,托着他的膝窝,将他抱了起来,走出了自己的房门。
她本来是打算将马科送回他自己的房间,结果一出门,便看见伏在三楼栏杆处的里卡多,他低着头,并没有看见站在二楼走廊的乔娅,以至于让乔娅看见了悬挂在他鼻尖上的一滴眼泪。
天气转凉之后,人总会睡得越来越早,在乔娅还毫无睡意的时候,整个城市似乎都陷入了深度睡眠之中。
她在将马科送回去之后,先是在窗前坐了回来,等待门外里卡多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才火速换上了那一身朴素的少年装束,打开了窗户,跳上了窗台,爬上了窗梁,整个人悬挂在了半空中。
雨在入了夜之后便已经渐渐停了下来,现在只有几丝雨点柔弱地拍打在她脸上,空气像是被洗涤过一般,带着一股自凉入心脾的意味。她身上的那件男士衬衫在这个天气已经算得上单薄了,毫无防备地被夜风一吹,使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一声喷嚏在寂静的夜中格外响亮,她反射性地想捂住嘴,然后反应过来自己两只手都撑在窗顶的过梁上,嘴角微微一抽,然后立马手臂用劲,撑着自己的身体爬上过梁,熟门熟路地利用砖墙的缝隙以及窗台和过梁,爬上了托蒂府邸的屋檐。
自那一次凯厄斯警告过她夜中危险之后,她就已经很多天没有从自己的房间里溜出来了,虽然肌肉记忆还在,爬上屋顶的路也还记得,但再一次爬上屋顶时,却也看不见那时钴蓝色天空中高悬的月亮。
她在屋脊上小坐了几分钟之后,才又站起身来,沿着屋脊走到屋子的另一边,然后一手撑着屋檐跳了下去,顺着三楼窗户的过梁,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