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佛罗伦萨上空仍旧没有阳光眷顾,乔娅在一早起床,迈出房门,便听见阿图罗与西里欧正在中庭喷泉旁抱怨这一年反常的天气。
“夫人的病肯定也跟天气有关。”丽莎坐在喷泉边缘,叹了一口气,说道,“从今年夏天小雨频频开始,夫人的病就加重了,连房门都不能出。”她说着,像是发现了什么,话顿了顿,抱怨着说,“啊……最后一朵康乃馨也都枯萎了。”
“夏天也差不多结束了。”西里欧说。
夏天即将结束,亚平宁半岛即将迎来潮湿的冬季。
这本是乔娅以往最期待的季节,此时听见丽莎说着康乃馨已经枯萎,倒让她觉得有了些惋惜,她双手撑在走廊扶手上,上半身探出了走廊,向着三楼玛蒂娜的房门望去,却刚好看见里卡多从玛蒂娜的房间里走了出来,他脸上仍旧是疲惫和憔悴的模样,看上去倒比玛蒂娜更像是一个病人。
他一眼就望见了站在二楼走廊上探头探脑的乔娅,忍不住笑了笑,道:“今日几时出发?”
“大约可以在家里做一个午祷再走。”乔娅也笑着回应道。
托蒂家这一天的午饭是深得里卡多真传的丽莎亲自下厨的意大利面。
过了这么多天,乔娅的意大利面PTSD也好得差不多了,她可以与马科坐在一起,坦然地用叉子将意面裹了好几圈,然后放入嘴里,细细咀嚼着,然后听里卡多讲述最近发生在佛罗伦萨城的趣事。
里卡多在午饭前的祷告时,精神便恢复了不少,大概是因为乔娅不太喜欢说话,而马科更是从来都是不发一言,所以就算再没有心情,里卡多也会自觉承担起饭桌上活跃气氛的角色,而三位随侍一旁的年轻仆人则会当起了捧哏,为自家主人的托蒂家族小饭桌故事会添砖加瓦。
这大概是托蒂府邸一天中最为和谐安乐的时光,以至于在皮耶罗一开始商议社团活动开始的时间时,一向很少发表意见的乔娅也要坚持在家用过午饭之后再加入社团活动。
“所以小美第奇先生就这么轻易地答应了你的请求吗?”里卡多笑着问坐在对面的乔娅。
乔娅笑了笑,说:“小美第奇先生说他很能理解我想要多陪伴陪伴母亲的心愿,所以力排众议,确定了集会时间在每日的午饭之后。”
里卡多点点头,道:“小美第奇先生倒是跟他的父亲很不一样?”
他抬起头,看见坐在对面两个一大一小的孩子都用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看,失笑一声,道:“今天你们又是对什么故事感兴趣了?”
乔娅与马科对视一眼,从马科的蓝眼睛里读出了信息,然后道:“我与马科都对大美第奇先生和小美第奇先生的‘很不一样’的故事很感兴趣。”
里卡多挑了挑眉,这个动作带了些调皮的意味,使得他眼底的疲倦与悲伤冲淡了些许,他将身子微微往后仰,靠在了椅子上,似乎是回想了一下,才说:“乔娅,你应当前不久才去过圣十字教堂参观过美第奇家族私藏的那些波提切利的画作吧?那你还记得波提切利画中的维纳斯的模样吧?”他顿了顿,又道,“不光是维纳斯,还有雅典娜,还有圣母玛利亚。”
乔娅微微皱了皱眉,开始回想自己在那场画展上所见到的波提切利的画作。
那些占据了画幕最显眼、最美丽的女子,都是有着一头红色或者金色的长发,瘦长的脸型,挺直的鼻子,带着些淡淡忧愁的眼睛。
她们……都长得很像。
鉴于波提切利常常把美第奇家族成员以及自己本人搬上画布,她便认为这位波提切利就只有一名女性模特。
“是这个意思。”里卡多点点头,“他确实只有一个女性模特,不过这个模特,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他后来的那些画作,都是自己凭着对那位女士的记忆,画出来的。”
乔娅有些吃惊:“如果这都……”
剩下的“不算爱”还没说出,里卡多已经缓缓道:“那位女士名叫西蒙内塔,来自热那亚,十五岁时因为跟马可.韦斯普奇结婚,来到了佛罗伦萨。她长得非常美丽,性格温柔,气质优雅,很快就赢得了佛罗伦萨人的喜爱,这其中,也包括了洛伦佐.美第奇,以及当时还健在的朱利亚诺.美第奇。”
“不过洛伦佐忙于公务,并没有太多时间放在追求美人这件事上,他的弟弟朱利亚诺倒是追求得全城皆知。有一年,兄弟俩都参加了一场在圣十字广场上举办的马术竞赛,朱利亚诺骑着白色骏马,他的侍从们挥着一面画有胜利女神雅典娜庆祝图案的旗帜,画中的雅典娜,是西蒙内塔的脸,旗帜下方,是一串法国铭文,‘La Sans Pareille’,意为‘那个无可匹敌的男人’,而这幅画的画师,就是波提切利本人。”
乔娅眨了眨眼,光从里卡多平静无波的讲述,她就已经脑补出了马术比赛时空前绝后的盛况了。
两个站在佛罗伦萨权力和财富顶端的男人,为了一个女人,进行了一场兴师动众的比拼。
“后来,朱利亚诺赢得了比赛,虽然没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