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继宗回来这日, 皇上亲自在宫门口迎接他, 犒赏全军, 又在宫中设宴招待这些将士。
彭继宗跪倒在地, 将伤亡将士情况一一说了。
胜是胜了,带去的三十万大军却折了三分之一。朝廷不得不拿出大笔银子作为抚恤金发下去。今年刚交上来的赋税倾刻间就去了大半。
户部尚书肉疼得不行,想着在折子上, 劝解皇上再节省些。
宫宴结束,皇上心情极好,拉着林云舒的手站在皇宫最高处的塔楼上, 俯瞰整个京城。
此时已是黑夜,多数人家都已睡下。只有门前还点着几盏灯笼。星星点点, 错落有致。在漆黑的夜里, 像一颗颗小点。
“朕终于实现了自己的初级目标, 朕今天很高兴。”皇上提着酒壶, 往自己嘴里灌酒。
林云舒见他已经醉成这样, 将他手里的酒壶夺下来,扔给怵在旁边当隐形人的王公公,揽着他的腰身, “皇上, 这儿太冷,咱回宫去吧。”
皇上脑袋醉了, 脑子却还有几分清明,抚了抚她的脸,笑得有点傻气, “好,可不能让皇后冻着。你年纪大了,太医说得要用心保养……”
林云舒又气又感动。
天天说她还年轻,醉酒后倒是说了实话。
林云舒招了两个护卫,“过来扶着皇上!”
温香软怀换成了硬绑绑的盔甲,醉醺醺的皇上又清醒了几分,刚要追出去,却差点摔下楼梯,好在两名护卫很快将人扶住。
林云舒被知雨搀扶着往前走,皇上在旁边扯着她的胳膊,“皇后可是生气了?到底是谁惹了朕的皇后,朕非把他宰了不可。”说着,手指在周围乱指一通,“是你?是你?还是你?”
被他指过的太监,宫女吓得差点晕死过去。
林云舒抚了抚额。没想到他酒醉这么难缠,只能握住他的手,“行啦。臣妾没事。天色不早了,咱们快些回屋歇息吧。”
皇上反握住她的手,“好,都听皇后的。”
这样子倒像极了大狗。林云舒叹了口气。
一夜好梦。
第二日一早,王公公催着皇上上朝,皇上撑着身子醒来,却发现自己的头隐隐作痛。
上了朝,没有人有本启奏,小黄门尖着嗓子喊,“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礼部尚书出列,“启禀皇上,今年呈上去的贞节名录,至今还未批复……”
皇上揉了揉眉心,王公公小声道,“皇上,这事您交给皇后娘娘,她给压下了。”
皇上想起这事了。前些日子折子太多,他就把礼部事情全部交由皇后处置。
他微微有些惊讶,想到小脚事件,他不认为皇后此举是无的放矢,恐怕又想把它废除。
皇上还没问过皇后如何处置,自然不能给礼部尚书答复,“此事事关重大,朕还要再看。”
礼部尚书只能退下。
小黄门再次喊了一嗓子。
没有人启奏,退朝。
下了朝,皇上直奔慈安殿。
林云舒已经起来了,正在书房专心处理事务。
皇上走到她身后,看到她正在看一本名册,微微有些讶异,“这是什么?”
林云舒正在专心致志翻东西,他突然出声,吓得她心肝乱跳,嗔了他一眼,“皇上怎么走路没声啊?”
皇上抚了抚她的发顶,“怎么连头饰也不带,就这么披头散发,成什么样子?”
林云舒说起这个就头疼,“也不知道谁发明的,那些金饰重的能把人脊梁骨给压弯了。天天端着,太累。所幸今天也不见外人,就这么素着吧。让我脑袋也松快几日。”
皇上没由来一阵笑。为了庄重体面,也为了不出岔子,无论男女,发髻都要扎得紧紧的。男的还好一点,只戴个簪子。但女人却要带很重的发饰。
皇上体谅她辛苦,自然不会说她没规矩,“你刚才在看什么?连朕进来都没注意。”
林云舒将名册递给他,“我在看从开国以来,咱们国家出了多少位贞节烈妇。”
皇上见她面容严峻,却是爱极了她严肃的样子,勾了勾唇,“多少?”
林云舒拍了拍这成堆的册子,“恐怕皇上都不知道吧。月国成立才百年,已经有二十万的贞节烈妇了。”
皇上脸上的笑容一下收敛起来,二十万?竟有这么多?
林云舒又道,“不仅如此,每个贞节烈妇都由官府发给三十两‘坊银’,由本家为其建坊。真是劳民伤财,就为了得个好字。”
皇上接过林云舒统计的数据,“由周至五代有记载的贞节烈女仅九十二人,北唐倍增至一百五十二人,北宋倍增至三百五十九 人,而月国百余年间则井喷般地猛增,贞节烈女的人数达到空前的二十万人。”
皇上脸上阴云密布,“朕剿灭韩广平死了十万将士,朕就肉疼得不得了。可有人却能不动声色,让月国人口少了整整二十万。这是何其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