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腊月中旬,老梅怒放,北风如刀,几乎是一年最冷的时候。
昨晚下了场厚雪,这会儿云破日出,阳光照得满地晶莹,空气却格外清寒。路上积雪踩得结实打滑,戴庭安一袭墨色披风,骑马到宫门外,稍理了理衣襟,健步而入。
红漆金钉的宫门,禁卫军站得笔直,这座皇宫是前朝留下的,经了翻修,威仪而厚重。
宫人在前引路,带他直奔紫宸殿。
这是元和帝日常理政,问询朝臣的地方,戴庭安到的时候,刑部尚书盛荣已经在殿外候着了,旁边则是随戴庭安同往宿州的李时和宗懋。
薛玉翻船的节骨眼上,这波人聚在一处,元和帝要查问的事不言而喻。
戴庭安眉目冷清,站在红漆描金的殿前,身如孤松。
他对这座皇宫的记忆其实很模糊,三岁之前的事能记得的着实有限,记忆里唯一留着的只是熊熊大火,烈焰炙烤,浓烟熏得人呼吸艰难。
戴庭安也不知那残破细碎的片段是真实经历,还是那两年时常将他惊醒的梦境。
但他听人讲过皇爷爷和明太子的事。
也是在这座皇城,这座宫殿,皇爷爷殚精竭虑,提拔贤臣任用猛将,凭着父辈休养生息攒下的根基,去圆父辈生时未能看见的遗愿。边疆铁蹄奔腾如雷,皇爷爷坐镇在这座殿中,兵马粮草与百姓生计千头万绪,皇帝与宰相尚书们合力,打理得井井有条。
他的亲生父亲明太子也是。
生在富贵威仪的皇宫,十五岁便入主东宫,明太子自幼受重臣教导,有才学、有胆识、有韬略,也有胸怀。
若他没遭暗算,皇爷爷不受打击,凭当时的士气与国力,收回疆土绝非空谈。
戴庭安闭上眼睛,心思越过锦绣河山,仿佛还能看到边塞的落日,听到将士们的战歌,看到北凉占着的寸寸疆土和铁蹄下求生的百姓。那些柔软的血肉之躯本该被护在将士们的身后,安居乐业。
那是他生父明太子的宏愿,也是养父戴毅倾尽毕生心血的地方。
都被元和帝给毁了。
戴庭安的手藏在披风里,眉目清冷端凝,直到门扇轻响,他才松开紧握的手,眼底的冷意霎时收敛,代之以散漫不惊。而后跟在盛荣等人后面,进了内殿。
龙涎香味道很浓,长垂的帐幔下金砖冷硬。
元和帝坐在御案后,身上明黄耀目、绣龙威仪,底下则站着相爷梁勋。
行礼拜见后元和帝果然问起了蔡隐的事。
从刑部最初查到线索,到从宿州归来时遭遇的两次博杀,元和帝问得十分详细。戴庭安躬身站在案前如实回答,沉稳而清冷。李时与宗懋都在场,行凶的土匪虽没法提审,刺客却还锁在刑部大牢里,背后主使也已查明。
元和帝听罢,脸色铁青。
他挥挥手命李时等人出去,只留梁勋和盛荣议事,等戴庭安走到门口,就听里面传来砰的一声重响,伴随茶杯摔碎的清脆声音,元和帝的声音满是怒气,“混账!暗里结交武将,竟然还敢混淆是非蒙蔽于朕!传旨,立刻捉拿蔡隐,梁卿亲自主审!”
没有人劝他息怒,梁勋大概恨不得那怒火直接烧垮肃王府。
李时与宗懋故意放慢脚步,隔着殿门听动静。
戴庭安事不关己似的,脚步片刻没停顿,径直下了丹陛,飘然出宫。
……
此刻染坊街的小院里却是鸡飞狗跳。
有人来找青姈提亲。
高门贵户里三位美人的盛名在外,京城里打青姈主意的人不少,只是见顾藏舟时常往那边跑,安排家奴赶跑了意图生事的宵小之徒,知情的人不敢乱来罢了。
但总有些人,要么消息闭塞不知内情,要么觉得美人落难有机可乘。
譬如此时这位。
来说和的媒婆头戴金簪,珠光宝气,命人将见面礼抬进院里说明来意,脸上笑得褶子横行,“这位陆公子可是一表人才,家底也殷实,五品高官的公子,又跟皇家沾亲,寻常百姓家谁攀得上?他对谢姑娘仰慕已久,也发了话,只要谢姑娘肯,多少聘礼他都拿得出来。”
白氏瞧向堆红绸裹着的礼物,说不动心那是假的。
但顾藏舟早就发过话,不许她擅作主张插手青姈的婚事,虽说那俩人在闹别扭,但这两日顾藏舟专程又来找过青姈,分明是没死心。
她捏着锦帕,目光在媒婆和礼物间打转。
那媒婆笑得更亲了,“少夫人也是锦衣玉食出来的,想必知道轻重。陆公子如今是耐着性子求亲,聘礼名分都好说,若姑娘再三再四地不肯,他可是京城里的混世小魔王,回头带人来抢。喲,不是我吓唬人,这院子屋门连个闲汉都挡不住。”
这话说得难听,白氏脸色微沉,原本紧掩的屋门也砰的被人推开。
徐嬷嬷脸色铁青地冲出屋门,气得手都在颤。
“咱们姑娘说了不肯,你赶紧走,别在这仗势欺人!”
“这位老姐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