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先生用十日的时间,讲完了《大学》,今日方开始讲《论语》第一篇《学而》。他教书十分讲究循序渐进之理,也是遵循时下大多数读书人都会用的朱子读书法。
朱子有云:读书之法,要当循序而有常,致一而不懈,从容乎句读文义之间,而体验乎操存践履之实,然后心静理明,渐见意味。
朱子又云:《大学》一篇乃入德之门户,学者当先讲习,知得为学次第规模,乃可读《论语》、《孟子》、《中庸》。先见义理根原体用之大略,然后徐考诸经以极其趣,庶几有得。盖诸经条制不同,功夫浩博,若不先读《大学》、《论》、《孟》、《中庸》,令胸中开明自有主宰,未易可遽求也。
一般下午是不讲经的,留时间给学生自理,也就是融会贯通上午所学的篇章。当然,若不是第一次学论语,也可学其他的,但必须要在讲堂里读书。
孟先生有时在,有时不在,不过别以为他不在,就能任意妄为。因为不知何时他就会突然出现,而清远学馆里的规矩极严,若是先生布置的功课未能完成,又或者在讲堂里喧哗吵闹,轻则训斥挨罚,重则清退。
所以整整一个下午,讲堂里都十分安静。每半个时辰便有一炷香的休息时间,学生们或是去恭房或是喝水解渴,过时便自己回到讲堂,一般都是非常自觉的。
好不容易挨到钟响,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学生们各自散去,有的回号舍整理,有的则是直接去了饭堂。
等用罢饭后,学生们各自去水房洗漱,各号舍都燃起了烛火,俱都打算趁着熄灯之前读会儿书。
毛八斗这才把之前的话本子找出来,堆放在薛庭儴面前。
“你把这些话本儿看完,就知道该如何做了。”
薛庭儴十分无奈地看着他,道:“八斗,还是不用了,我对这些……”他顿了一下,才道:“并不是太感兴趣。”
不管是那历经七十多年的一场梦,还是薛庭儴这十几年的生命中,他都没有看过这所谓的话本,也心知这些东西都是可被归类为淫词艳曲之类,甚至比那还不如,就是些升斗小民用来打发时间的。
通篇都用白话文叙述,讲些志异、神怪、公案、传奇等小故事,他还知道这些都是一些不得志的读书人,为了养家糊口写出来的,都当不得真。
所以之前毛八斗与他说,让他看完这几本书,该懂的他就懂了。薛庭儴听在耳里,却没有放在心里。
“你就看一看。”
“可我真对这些不感兴趣。”
两人一番你来我往,那边的李大田凑了过来,拿起一本就道:“行啦,庭儴不看,给我看一本。”
“大田,你怎么也看这些。”
李大田憨厚对薛庭儴一笑:“就是打发个时间,读书读得头昏脑涨,醒醒脑。”他又对毛八斗道:“啧,这都是新出的?我怎么没见过,你又花了多少银子买来的。”
“这不是新出的,是我专门从我那些珍藏中挑了几本出来,给庭儴开窍。你瞧瞧他不开窍的样子,真是气死我了。”
话都说成这样了,薛庭儴只能拿了一本过来:“我先试阅一本。”
毛八斗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又去那边问陈坚要不要,陈坚看着脸冷,其实也是个老实的。好不容易有了几个朋友,大家都对他挺好,自然不想扫兴,便也随意抽了一本。
自此,一个号房四个读书的少年,看似正襟危坐地盘膝坐在条案后挑灯夜读,其实都是干私活儿。
期间负责巡夜的斋夫来看了看,透着未关上的门扇看了看,便点头往下一间号舍去了。
直到戌时二刻外面响了熄灯的梆子声,几人才大梦方醒似的吹了油灯,脱衣躺下。
薛庭儴躺在铺上,脑子里还在想方才看得那话本。
毛八斗并没有妄言,这话本还真是讲男女之情的。就好比他之前看的这本《思梦归》,讲诉的便是一个寄居在寺庙中苦读的读书人,在一次偶然之下遇见附近尼姑庵里的尼姑忘尘,一见之下惊为天人,不顾世俗眼光苦苦追求对方,并抱得美人归之事。
这忘尘有倾城之色,原本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姑娘,因为家遭大乱,无奈遁入空门。本想青灯古佛,了此残生,无奈偏偏有人吹皱一池春水。
为了求得忘尘青睐,这书生翻过院墙爬过书,雨夜吟过诗还谈过琴。淋漓尽致展现了自己的才华不说,还极尽撩拨之能事。将那小尼姑是撩拨得夜夜不能安眠,终于在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两人成就了好事。
薛庭儴只看到忘尘下山担水时崴了脚,被书生撞见要背她回尼姑庵,可惜此时天降暴雨,幸得半路有个山洞,两人便去山洞中避雨。小尼姑衣裳都湿透了,书生燃起火堆供她取暖,自己却冻得瑟瑟发抖,还秉持着君子之道背过身,不敢乱看。
谁知背后响起小尼姑一声惊叫,书生以为她发生了什么意外,却正好撞见小尼姑衣衫半解的情形。原来正是忘尘误把草绳看成了蛇,才会闹了这么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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