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炳难得比手下聪明了一次, “不是心虚,正德帝无论庶出或者嫡出, 只有他一个活着的皇子,他的皇位无可置疑,正德杀郑旺, 是因为他必须恪守孝道。他下令杀了郑旺,正好证明郑金莲确有其人。”
郑旺妖言案横跨弘治、正德两个年代。
不管是什么原因,弘治帝拖着郑旺的死刑迟迟没有执行, 他肯定知道新天子登基, 一定会大赦天下,郑旺会获得自由,所以, 弘治帝是有心对郑旺网开一面,故意让正德帝放了他的。
倘若郑旺出狱后老老实实过日子, 都不会遭来杀身之祸, 可是他没有,继续作死——是谁给他那么的勇气?
唯一的解释,就是郑金莲的确是正德帝的生母,郑旺觉得,无论如何, 正德帝不会杀了自己亲姥爷。
如果弘治帝杀了郑旺,将来正德帝知道真相, 恐怕会有怨怼之心, 毕竟是血亲关系, 所以弘治帝一直没有核准郑旺的死刑,等着借着正德帝之手,在大赦天下时放了自己的外祖父。
然而,郑旺获得自由后,比第二次更加变本加厉的作死,居然跑到皇宫门口大呼郑金莲的名字,骂张太后借腹生子。
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正德帝是否知晓郑金莲的存在,他都必须处死郑旺——因为要顾忌张太后的面子,还有帝后一人一世一双人的人设不能崩,否则就是他不孝。
张太后不承认郑金莲的存在,那么她就不存在。
即使郑金莲是真的,张太后才是正德帝的嫡母,正德帝刚刚登基,他的孝只能给张太后,至于郑旺,从封建伦理上说,正德帝名分上的外祖家是张太后的娘家张家,他郑旺算什么东西?
而且,父亲弘治帝当年也是判了郑旺死刑——哪怕一直没有执行,也是告诉正德帝,弘治帝是不承认郑金莲的存在。
正德帝刚刚登基,出于孝道,他是不能违抗父皇母后的意愿的。
所以郑旺必死无疑。
沐朝夕没想到他一次偷窥,就揭开了尘封已久的谜团,陆炳兴奋的苍蝇搓手,迫不及待的要告诉嘉靖帝,“张太后总是仗着辈分欺负皇上和太后,呵呵,这下我们也有由头对付张太后了,明明是去母留子,还装什么一人一世一双人的皇后,爱情她要,儿子她也要,做人不要太贪婪。”
沐朝夕说道:“两次郑旺妖言案,人证早已死绝,即使是真的,又有什么用。”
陆炳对着仁寿宫方向冷笑道:“不能总是她恶心我们,也要她尝一尝被恶心的滋味,之前总是仗着辈分欺负人,我们太后刚进宫的时候,她却以接见藩王妃的礼仪接见我们的太后,以此侮辱太后,我们太后为了顾全大局,没有当场翻脸,对她行参拜大礼,此等侮辱,我毕生不忘,主辱臣死,我定要为太后找回面子。”
言罢,陆炳转身去乾清宫告诉嘉靖帝这个大好消息。
沐朝夕却拦在前面,“大人,这个郑金莲……只生了正德帝一人?卷宗里还没有其他记载?”
陆炳此时迫不及待,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没有,如果还有其他子嗣,皇位还轮得到咱们皇上?你如今是指挥佥事了,锦衣卫各种卷宗档案你都有权查阅,你自己去看。”
陆炳步履如飞,他终于是个有用的奶兄了。
沐朝夕却若有所思:刚才陆炳其实没有听懂他的问话,郑金莲生了正德帝一个儿子,她还有无其他子女?
这女人生孩子,男女参半,并非只是指儿子,女儿也有可能。
沐朝夕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以他对白术的了解,白术绝非愚忠之人。
白术天生凉薄,不像为了一个忠字,而冒着杀头的威胁去偷盗龙体。
更不像为了一个忠字,巴巴的找祭祀福神的借口,沐浴更衣,去西南角的咸安宫设香案,写祭文。
当了半个月的贴身保镖,沐朝夕对白术有所了解,白术这个人除了对医学有追求几乎废寝忘食,她对其他方面懒得出奇,懒得经营婚姻和感情,和离之后没有丝毫和麦厂花复合的意思,她能躺着绝对不坐着,真是推倒的油瓶都懒得去扶一扶的主。
为你偷尸,为你给你亲娘写祭文,沐朝夕回想那晚白府丧尸惊魂夜,他吹奏叶片,吸引来了匍匐前行的正德帝。
他拿起了长刀,正要挥刀,砍掉龙头。
可是白术阻止了,她泪流满面,无声的哭泣,泪水珍珠般滚落,她右手捂着胸口,想要靠近,却不敢靠近。
她跪俯于冰冷的石板路上,双手撑地,看着朝着她爬过来的龙体,说出为他查清真相,为他复仇的誓言,她最后一句话是: “但愿……但愿来世,不要生在帝王家。”
那时候沐朝夕觉得白术是个冷静得近乎无情的人,可是那一刻,她情感多到不像白术了。
这一幕因而深深印在沐朝夕脑海里,回忆起来,每一个细节都那么清晰,恍若昨日。
他甚至能够记住他砍下龙头之后,白术一块红布包裹龙头,轻轻打了个一个结。
她打结的时候如此温柔